華伯濤低下頭,一句話也沒說。
山風捲着雪花,像海洋的狂瀾似的,帶着嚇人的聲浪,從遠處荷荷地滾來。一陣陣地颳着崖頭颳着樹,打着樹葉打着人,發出怖人的巨響。時而揚起尖銳的悲嗚,像是猙獰的魔鬼逃出牢籠一般。
衆人紛紛豎起衣領,儘量把頭縮在帽子裡,躲避着這場寒流。
等風暴停止的時候,一行人已經走到了羊腸小道的中間位置。眼見喇叭口遙遙在望了,楊開正準備隊伍休整,卻驀然驚覺,兩旁的山崖和密林間發出一連串嘈雜的聲響。
聲音很快,也很亂。
那種亂不是一般的亂,彷彿夾雜着千萬種各式各樣的聲音,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都不分青紅皁白的強灌進你的耳朵裡。
乍一聽來,就像是有無數只鳥竄出林子一般。但這種天氣,哪來的鳥兒?
“譁……譁……”
巖壁之上,熱鬧非凡,偶爾滾落下幾顆細碎的石子。密林裡更是炸開了鍋,遠遠眺望,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是有無數個黑影在那蹦來蹦去,如鉤子般一下子掛在這棵樹的樹杈上,眨眼間,就掛到了另一棵樹的樹梢,動作靈敏,像是民間高手在耍着早已失傳的雜技。
這些黑影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它們的叫聲很是難聽。
究竟難聽到何種地步?
楊開感覺,就彷彿是一個男人捏着鼻子,學着太監在那裡尖聲尖氣,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聽見這種笑,他渾身起雞皮疙瘩。
衆人則是面面相窺,伸着脖子在那裡探來探去,竊竊私語。
只有趙勇德像是明白了什麼,有一絲害怕,又有一絲憤怒,最終,他心底的憤怒戰勝了恐怖,因爲趙勇德那水牛般的身子已經擋在了華伯濤和劉雨薇的身前,五指緊緊地攥住衝鋒槍的把手,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吼道:“楊開,就是它,四隻眼睛,四隻眼睛又來了!”
聽了他的話,張鶴生瞳孔一縮,如長鯨吸水般的抽出了背上的鐵劍。幾個拿槍的士兵更是條件反射般的端起了步槍,眼睛一眨不眨的卡在機械瞄具上,大氣都不敢喘。
“趙勇德,你要爲你的言行負責。”獨眼龍沉聲說道。
“這次我拿腦袋擔保,我……我死都不會忘記這些東西的樣子!”趙勇德說道。
“好,我信你!”獨眼龍背對着趙勇德的腦袋點了一下:“所有人注意,檢查槍支,把彈夾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隨時準備應對大規模敵人。”
說完,他咔嚓一聲,拉上了狙擊步槍的槍栓,一枚銀白色的子彈頓時填進了彈倉。
“獨眼龍,先彆着急動手,我試探下。”楊開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隨即踩着皮靴,端起M1卡賓槍,緩緩向前,在離密林大概三十米的距離,噠噠噠的來了一記點射。
三枚子彈撕裂空氣,帶着刺耳的出膛聲鑽入了樹林,發出蹭蹭的悶響。但林子裡的黑影只是稍微遲疑了一陣,隨即更爲瘋狂的跳躍起來。
青煙,從黑洞洞的槍口上飄起,將楊開的臉映襯的愈發陰沉。
“媽的!”楊開忍不住罵了一句。
林子裡的,到底是什麼?他的心裡充滿了疑問。
只有未知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啪……”就在楊開思索之際,密林旁邊的懸崖上再次發出一陣響動,他條件反射般的轉移槍口。那裡,正有一羣和林子裡黑影一樣的東西,家常便飯般的在巖壁上來回騰挪,就像是盪鞦韆一般的隨意。這次雖然距離較遠,但因爲沒有樹林的遮掩,所以楊開能大致的看清這些黑影的外型。它們長着長長的胳膊,圓圓的腦袋,而且行動快捷,在如此險峻的環境下,真如學會了輕功一般,飛檐走壁。
“組長……”九筒滿頭大汗,着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被這陣勢給駭住了。
“看看右邊還有沒有路,有路的話繼續往右邊轉移!”楊開命令道。
“還差二十步,就是另一處巖壁。”獨眼龍皺了皺眉。
“那就靠上去!”
“有槍的在外面,沒槍的在裡面,結成一個圓陣,注意,得保證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有人頂着,別露出後背。快一點,速度再快一點!再快一點!”楊開的聲音愈發焦急,連握槍的手都開始了輕微的顫抖。
“我的天吶!這些傢伙是人是鬼?”楊開驚歎之際,巖壁上的怪物就不見了,簌簌的涌入了樹林,直如兩軍會師一般。
眼下這種危急關頭,任何一個慢動作,都可能會令大家陷入無端的困境。這個時候,幾名老兵的專業素質頓時表現了出來,只見他們抱槍的抱槍,拉人的拉人,隊形一合一收,轉瞬之間,就如同一張大網般把華伯濤,劉雨薇,陳天頂等人圍在了核心。
“手雷預備,子彈全部上膛,隨時跟着我的指令開槍!”楊開現在的位置離小組的圓形陣大概十多米,他的任務就是小組的箭頭,時刻監視着這些突如其來的黑影,此刻,他已單膝跪地,左手托住步槍,右手摸到了扳機的位置,死死地盯着林子裡的不速之客。
氣氛越來越僵持,每一個心跳,都如重錘般衝擊着楊開的胸膛。
片刻,林子裡忽然發出一陣和先前大相徑庭的吼叫,這吼叫又粗又模糊,就好像有人被扼住喉嚨還在嘶吼般的攝人魂魄。而林子裡的黑影們似乎對這聲吼叫頗爲敏感,聲音剛落,就像打了雞血般的嘰嘰喳喳圍了過去,上躥下跳,發出一種有規律的聲音,像是在對話,又像是在吵架,至於到底說的是什麼,恐怕只有它們自己知道了。
慌亂的教導隊士兵將槍口對準聲音傳來的方向,但是密密麻麻的枝杈遮掩了一切,只聽見來回疾馳的腳步聲,和鬼魅般的吼叫。
“別慌!”楊開感覺到了幾個人的異動,連忙揮揮手,制止了小組的自亂陣腳,然後側過臉,順着風喊道:“華教授,陳老闆,你們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嗎?我覺得衝着咱們來的。”
“是猴子吧?”陳天頂愣了下:“除了猴子,估計沒動物敢在懸崖和大樹上這般折騰。這個時候,它們如此大規模的成羣結隊,可能是要搬家。楊開,提醒一句,猴子生性頑劣,記仇,得罪了它們,可是沒好果子吃的,所以咱還是不招惹爲妙。”
“猴子?”華伯濤冷笑一聲,嗓音在風裡變了調:“不,這絕不是猴子!你們沒想過嗎?這是哪裡,這是什麼環境?如果是猴子,猩猩之類的,早凍死了。”
“那是什麼?”華伯濤的舉一反三立刻博得了楊開的認同,畢竟,他在德國的動物園見過猴子,當時還親手餵過它們香蕉,所以記憶深刻。
猴子調皮是肯定的,但卻絕沒有對面那羣黑影的獸性,這種獸性,楊開只在豺狼虎豹的身上感受得到。
而且,楊開從這些傢伙的聲音中,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敵意。
他可以打十個大洋的賭,這羣黑影不懷好意。
“具體是什麼東西,沒看見外貌,我也不知道。”華伯濤搖頭:“可能是一種稀有的靈長目動物。”
“嗚……”又是一陣人不人,鬼不鬼的叫聲自密林裡傳來,卻讓還在思考的華伯濤身軀一震。
但見他瞪大了眼睛,一隻手顫抖不已的停在半空,嘴裡喃喃自語:“這聲音……這聲音我能聽懂,它們是猿猴,它們要進攻了,它們要朝着我們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