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衆人毫無頭緒的時候,張鶴生突然開了口。
大概是受到了道家無爲的思想薰陶,這個修行者從小組出發開始,就是個沉默寡言的範兒,有時候,楊開甚至忽略了他的存在。
但張鶴生卻有一個特點,那便是隻要開口,便是大事。
“楊開,聽你們的聊天,我感覺這個嬰兒,似乎和我印象中的某樣東西,有那麼一丁點的相像。”張鶴生淡淡的說道。
張鶴生的話還沒說話,楊開的眼睛便亮了起來:“這麼說,張道長,你知道玻璃罐中嬰兒的底細?”
張鶴生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但一雙眉毛卻是鬱結的很。顯然,在他的印象裡,和這個奇怪嬰兒搭上邊的東西很是難纏。
“在做出肯定之前,我需要你們幫我一個小忙。”張鶴生說道:“把這裡所有櫥櫃上的玻璃罐都轉過來,然後看看其他嬰兒的後背上,有沒有同樣的黑色刺青。”
“華教授……”楊開轉過頭來,將徵詢的目光投向了華伯濤。
“照他的意思去做。”華伯濤毫不猶豫的說道。
二號標本室裡,總共有一個大櫥櫃,兩個小櫥櫃,櫥櫃的每一層,都整齊排列着許多裝了嬰兒的玻璃罐。粗略算下來,數量大概有四五十個,好在房間里人多,楊開,劉雨薇,負責兩個小櫥櫃。華伯濤,陳天頂,張鶴生三人負責那個大櫥櫃,不消一會兒功夫,便將所有玻璃罐都轉了一百八十度。
待到喘了口氣的衆人,去重新審視各自的櫥櫃時,無不膛目結舌。
因爲四十多個玻璃罐,每一個玻璃罐裡嬰兒的後背上,都刺有黑色繁體字的紋身。而且很快,楊開就發現了一個規律,那就是這些嬰兒背後的繁體字雖然有不同,也有重複,但總體看下來,都在這六個字之間。
那便是:壹,貳,叄,肆,伍,陸。
“壹,貳,叄,肆,伍,陸……”楊開愕然的念道,這六個最普通,也是最神秘的數字之間,到底有着什麼樣的微妙聯繫呢?
是一時無聊的惡作劇,還是解密某個情報的暗號。
楊開一頭霧水,看來,這個謎底只有始作俑者自己明白了。
張鶴生仔仔細細的將每一個櫥櫃都端詳了一遍。每看完一個櫥櫃,那張仙風道骨的臉便比原先沉上一分,等看到最後一個櫥櫃,再轉過頭來時,整張臉只能用烏雲密佈這個詞來形容了。
說實話,楊開從未看到過張鶴生露出這種表情。
今天這般,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
“那個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良久,張鶴生瞪大了眼睛,用一種近乎於崩潰的聲音說道。
“什麼東西?”楊開和華伯濤面面相窺,只感覺到頭皮發麻。
張鶴生沒回答,只是近乎於瘋狂的衝到櫥櫃前,三兩下就抱起了一個玻璃罐,將其放在地上,粗暴的撕掉了那層隔絕空氣的膠帶。
玻璃蓋隨着膠帶一同拋落,砸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剎那間,罐子裡的福爾馬林已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蒸發,衆人紛紛捂住鼻子,以抵制這種噁心的氣味。
“張道長,你究竟在做什麼?”楊開想要上前阻攔,卻被華伯濤一把攔住。
“讓他放開手去做。”華伯濤意味深長的說道。
說話之間,張鶴生已經將玻璃罐裡的死嬰拖了出來,伸出拇中二指捏住了他兩腮,兩腮被捏住,嬰兒頓時張開了嘴。張鶴生見狀眉頭一蹙,也不嫌髒,在嬰兒的喉嚨裡一陣翻弄,最後掏出了一個筆桿粗細的小圓筒。
這一幕,大家看的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確信,這個奇怪的圓筒,是從嬰兒標本的嘴裡掏出來的。
但這個不起眼的小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而且張鶴生便似有了未卜先知的特異功能,在打開玻璃罐的那一剎那,就知道圓筒會出現在死嬰的喉嚨裡一樣。
念頭至此,房間裡的好幾道目光,瞬間就定格在了張鶴生的身上。
“沒錯,就是它。”張鶴生自言自語的旋開了小圓筒,這時衆人才發現,這個圓筒其實是用稚嫩的竹節做成的,因爲長期受到了福爾馬林的浸泡,所以竹節表面的那層葉綠素纔會被溶解,變成了這種黃不黃,黑不黑的怪色。
竹筒裡塞着一張捲起來的紅色紙片,看到這張紙片,張鶴生牙關一咬,便信手抽了出來,然後當着衆人的面慢慢展開。
以爲紙片裡寫着什麼秘密,華伯濤等人紛紛伸長了脖子,翹首而待。
紙片是長方形的,通體鮮紅,這種紅就像是古代小姐嘴上的胭脂,給人一種詭譎的感覺。但令衆人失望的是,紙片上寫着的不是日語,也不是漢字,而是一連串飛龍畫風的潦草,中間還臨摹了一個小孩子的笑臉,看起來就像是某個抽象派畫家醉酒之後的塗鴉,三年級學生的水平。
“華教授,你知道這張紅紙上,寫的是什麼嗎?”楊開不解的問道。
華伯濤沉默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只有旁邊的陳天頂似乎看出了點門道,猶猶豫豫的說道:“這好像是道教的符咒……”
“符咒……”聽到這個詞,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
難怪張鶴生會做出一系列反常的舉動,原來這個房間裡的東西,竟和他所信仰的宗教息息相關。
但緊接着問題就來了。一箇中國的東西,一個近乎於迷信的東西,爲何出好端端的出現在日本人的攔河大壩之中,而且還被塞在嬰兒標本的喉嚨裡。
難道這些日本軍醫腦袋被門夾了,天真的以爲,在標本的嘴裡塞符咒,可以鎮壓它的鬼魂?
“陳老闆說得對,這張紅紙,是符咒。而且是符咒中很少見的:六字元嬰咒。”半晌,張鶴生嗓音嘶啞的說道。
說到這,他將手中的紅紙遞給了楊開。
“你們都瞅瞅,在符咒收尾的那一塊,是不是藏了一個繁體字:壹?”
順着張鶴生的指點,楊開還真找到了那個整張紙中唯一的漢字,只不過這個字實在太小,必須仔細去分辨,才能看得出來。
“還真有。”衆人連連稱奇。
“這六字元嬰咒,咒如其名,一共有六種畫法,每一種畫法,都對應着一到六之間不同的數字,也對應着每一具嬰兒屍體上的刺青。”張鶴生淡淡的說道:“我相信,在其他的玻璃罐的嬰兒喉嚨裡,也會有一個和我手上相類似的小竹筒。”說罷,他舉了舉自己手中的竹筒:“並且竹筒裡的符咒所對應的數字,也和該玻璃罐中嬰兒的紋身,一模一樣。”
“老張,你能解釋下,所謂元嬰咒的用處嗎?”華伯濤說道。
隨即,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想聽實話。”
“六字元嬰咒,是全真教最高級別的禁術之一,其存在,就像我們的國家機密一樣,普通弟子根本無法觸及。”張鶴生面色鐵青的說道:“據說,這並不是通常意義下的道術,而是利用某種特殊途徑,和地府簽訂的生命契約。”
“生命契約?”衆人面面相窺,覺得張鶴生口若懸河了。
“這份契約的簽訂頗爲苛刻,施術者需要先找到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男女不限,但這個嬰兒的生辰八字必須要是葵水命,並且要陰月陰日陰刻出生的才行。哪怕是多一秒,或者少一秒,都是不奏效的。”張鶴生說道。
“在得到了嬰兒後,還需要三件道具,一個是壁虎血,一個是青芽竹,一個是元嬰咒。首先,施術者要將壁虎血混合濃墨,一針一針的在嬰兒的背後紋出酆文,所謂的酆文,就是傳說中能和鬼溝通的文字,因爲在酆文裡,阿拉伯數字的寫法和繁體字是相同的,所以我們開始誤認爲那是繁體字,其實是酆文。”張鶴生解釋道:“隨後,施術者要將事先寫好的元嬰咒裝入青芽竹中,符咒中的數字,需要嬰兒的刺青對應,這樣才能發揮作用。做完這一切後,這枚承載了元嬰咒的竹筒就會被殘忍的塞入嬰兒的喉嚨裡,嬰兒也會在不久之後窒息而死。”
“然後呢?”楊開抽了下嘴角,問道。
“然後……”張鶴生冷冷一笑:“然後靠的就是運氣了,通常情況下,所有被施術的嬰兒,都會發生嬰變。但因爲各種環境限制,發生嬰變的時間也不同,有的長,有的短,如果趕在嬰兒屍體腐爛前發生了嬰變,那麼這個嬰兒就會死而復生,這就證明施術者成功了。發生嬰變後的嬰兒,將擁有第二次生命,但他的第二次生命是存放在竹筒裡的,這時,只要施術者將這枚盛裝契約的竹筒植入身體,他就擁有了第二條生命。如果屍體腐爛前未發生嬰變,這場儀式就失敗了。依次類推,元嬰咒一共可以施展六次,所以被稱爲六字元嬰咒,施術者最高可以擁有六條生命,加上自己的一條,總共七條。”
“七條生命,這怎麼可能?”華伯濤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