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他!”楊開面色一沉,九筒和石頭立刻欺身而上,一個飛撲,就將失控的趙勇德摁在了地上。
“放開我,老子跟他沒完!”趙勇德允自掙扎。
楊開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走到趙勇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脾氣,什麼時候可以收收?多大的出息,犯的着跟一個瘋子慪氣嗎?”
“你沒聽他說,我成他兒子,成你孫子了。”趙勇德嘀咕道。他這話一說,沙發上的華伯濤也樂了,呵呵的笑了起來。
“得了,你倆都是活寶,今天就幹上了。”楊開沒好氣的揮揮手,鬆開了趙勇德,有楊開在旁邊,趙勇德倒是服帖帖的,不敢造次了。只是那火一時半會還消不掉,孩子似的坐在沙發上,銅鈴大小的牛眼,死死地瞪着瘋子。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有驚呼,也是斥責。
片刻,緊掩着的大門,被人由外向內推開了。
楊開認識,推門的還是先前給自己搜身的那兩個士兵,只是此刻,他們的面色並不好看,蒼白中泛着些驚駭,甚至連推門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恐懼的根源,來自於他們身後的那幾名列隊整齊的雨衣人,和以前看到的雨衣人不同,他們的雨披不是天藍色的,而是深藍色的。面具也不再是黑色,而是紅色。
“義父來了!”看到這一幕,曾養甫面色一變,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畢恭畢敬的走了上去。
果然,他的話還沒說完,雨衣人便即分開,在他們中間,慢慢的走出了兩道人影,一前一後。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穿墨綠色軍服的女孩,手拿文件夾,高筒靴在地上發出咚咚的迴音,時不時回頭望一眼跟在身後的那個人,模樣小心謹慎。
看來,這個女孩是類似於秘書之類的角色,而她身後的那個傢伙,纔是正主兒。
“到了。”未幾,女孩扭過身,走到一邊,輕輕地說道。
“嗯。”藏在她身後的那個神秘人簡短的應了一身,走進了大廳。這個神秘人的裝束,其實和其他雨衣人沒什麼兩樣,只是沒戴面具罷了。但應爲用雨披遮住了腦袋了關係,使得他的模樣根本難以端詳。
“養甫,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簡單了環視了一下週圍,神秘人淡淡的說道。
“回義父,您要的人,已經全部帶到了。這就是楊開,這邊幾位,是電話裡說的那幾名教導隊員。”曾養甫用手指着楊開等人,介紹道。
“好,幸苦了。”戴笠點了點頭。
“這一個月來,我一直是寢食難安,生怕辜負了委員長的厚望。索性,現在名單裡的嘉賓都已經到齊了,我這心裡的包袱,也就放下了。”
說到這,他揮了揮手:“這裡沒事兒了,都下去吧!記住,在會議廳三十米外戒備,還有那兩個看門的,我沒出去之前,不允許任何人進來,強要進來的,先斬後奏,全部格殺!”
“是!”
聽到他們的命令,那兩隊雨衣人跺了跺腳,隊形一轉,就變了方向,小跑着離開了會議廳,臨行前,還不忘將兩扇推開的門,重新掩上。
剎那間,巨大的會議廳裡,鴉雀無聲。只有戴笠一人,緩緩地解開釦子,摘下了身上那件厚重的雨衣。
摘下雨披的他,瀟灑瘦長。有一雙纖細優美的手,走起路來像是脊樑骨上了鋼條,步子大而有力。
戴笠的面相很好,並沒有什麼老態。按民間的說法,就是長的頗有幾分佛相。
只是雙眉鬱結,臉色象上海的天氣一樣,陰沉晦暗。
但見他快速地掃了一眼衆人。當目光掠過楊開身上時,這個久經沙場的職業軍人竟發生了片刻的窒息!
那是怎樣的一種目光啊!楊開努力地在腦海中翻找着本以爲豐富的修辭,最後無奈地發現,只有一個“刀”字堪與眼前這位中年男人的眼光相楔合。
是的,是刀。鋒在有形,不怒自威。
那是楊開一輩子無法忘懷的目光,一個上位者的目光。
“我知道,此刻你們一定充滿了怨恨。指責軍統,指責我戴笠,甚至在心裡偷偷的罵我全家八輩子的祖宗,沒關係,這都沒什麼,人之常情嘛。”戴笠揹着手,和顏悅色的坐在了沙發上,但那目光,卻讓衆人如坐鍼氈。
“時光流轉,幾天,十幾天以前的今天,你們或許還在忙着自己的事兒,搞研究的搞研究,開鋪子的開鋪子,發神經病的繼續在那發神經病,而戰士們,則冒着槍林彈雨,在前線,保家衛國。”
“然而,因爲我的一紙調令,你們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人,妻子,孩子。甚至在臨走前,連一句該有的招呼,都沒來得及打。這是我的錯,我承認。”戴笠邊說邊探手入懷,取出了一個鐵盒,彈出根雪茄來,曾養甫趕忙上前幫他點燃。
“嗯,謝謝。”戴笠點點頭,閉着眼吸了幾口,吐出了一個個灰色菸圈,不過當他瞧見整個大廳的人,都戰戰兢兢的盯着自己時,不禁啞然失笑。
“都站着幹什麼呀?”戴笠用手指了指自己對面:“來,坐下,坐下,大家面對面,纔好促膝長談。要是坐不下的話,養甫,你再去搬幾張椅子來,我這裡雖然簡陋的很,但最起碼的座位,還是能湊夠數的。”
看着大家依次就坐,在自己身旁圍了個半圈,戴笠滿意的笑了:“這纔對嘛,都別拘謹,就當這兒是自己家一樣。”
雖然戴笠嘴上說得好聽,但楊開還真沒辦法把這兒當做是自己的家。誰叫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軍統頭子,在外面的名聲太壞了呢?和他說話,指不定前一秒親親秘密,後一秒就進了棺材。
“你們怕我?”沉默了半晌,看着一語不發的衆人,戴笠終於明白了。
衆人沒點頭,也沒搖頭,算是默認了。
“呵呵,好吧。”戴笠搖了搖頭:“看來我的口碑,還真是糟糕透頂呀。估計報出來,都能止小兒夜啼了吧?”
“本來想跟你們交交心,溝通一下。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強了。”說到這,戴笠的眼中劃過一絲感傷,這道微妙的表情變化雖是稍縱即逝,卻被敏銳的楊開迅速捕捉到了。
他真的孤單到,連一個能說的上話得人都沒有了嗎?或許吧,對於這些玩弄權術的人來說,處處構陷他人,處處提防他人,到最後,真的沒有任何朋友了。楊開忽然想起了一個詞:高處不勝寒。
“書歸正傳,如果你們以爲我只是找幾個人喝杯茶,消遣一下,那就大錯特錯了。如果真要找這樣的人,整個軍統海了去了,我隨便拉一個來陪我就行,也不必讓下屬們餐風露宿,跑遍大半個中國,甚至付出了一些可觀的犧牲,纔將你們完整無缺的帶到這裡。”
說到這,戴笠重重的將雪茄按滅在了桌子上:“唉!之所以這樣,完全是因爲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於重要了,而且還非你們不可……”
“戴處長,請停了一停!”楊開打斷了他的發言。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從頭到尾,我只聽說任務任務……”
“但到頭來,我們這些所謂的名單中人,卻連這個任務到底是什麼,該怎麼做都不知道,問了一個又一個的知情者,不是推脫不知,就是答非所問。這讓我如何去理解您的良苦用心!”楊開已經是豁出去了,先前知道要見戴笠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做壞的打算。作爲一個有尊嚴的人,他可不想一直被這些傢伙當做傻子似的矇蔽下去。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死,也得死個明白吧?
所以他根本不顧曾養甫的咳嗽示意,換被動爲主動,咄咄逼人。
“而且作爲請求的一方,你們連我們答應不答應都沒問,就強請過來,這未免有失待客之道吧?”
“好!”聽了楊開的陳詞,戴笠不怒反喜,到了最後竟自己鼓起掌來。
“楊開,你的膽量很大,這說明我沒有找錯人;你的問題也很對,一針見血,待會我自然會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但小夥子,整個國民政府,敢這麼牙尖嘴利跟我說話的,你是第一個!”戴笠說着,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着楊開。
“你難道不知道,有一個成語叫:槍打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