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呀,這你可就冤枉了陳老闆嘍!”前面的華伯濤停下腳步,笑出聲來:“你可知道?這大興安嶺的氣候,是由內向外擴散的,每一個氣候帶,都是一個獨立的組成部分,大圈套着小圈,小圈裡,還有更小的圈圈。林場那裡的環境,屬於一個氣候圈,而我們此刻的地域,又是另一個圈。現在的溫度,差不多跟我們在剛上大興安嶺的時候差不多。等過了蘇不拉湖,就好了。”
“蘇不拉湖?等等,華教授,怎麼又冒出來一個蘇不拉湖。我們空降的那會兒,經過的不就是那片湖嗎?”楊開問道。
“對,就是那片湖。”華伯濤點頭,然後接過陳天頂手中的地圖,比劃道:“楊開你看,蘇不拉湖可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小,它的湖口通向烏蘇里江,而整個湖體,則是繞着整個大興安嶺展開的。也就是說,整個大興安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島嶼,蘇不拉胡,就是島嶼外的海洋。”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們無論從哪個方向下嶺,都會看到這口冰湖,是不是?”楊開恍然大悟。
“是的。”華伯濤和陳天頂同時應了一聲。
“前面那麼多大險大難都挺過去了,還會害怕最後這一段康莊大道嗎?”陳天頂摸了摸鼠須,說道:“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不是迷路,而是到了祥瑞鎮,如何去和那邊的軍統朋友接頭,如何應對那羣蒼蠅一樣噁心的漢奸和僞軍。要知道,自古可都有那麼一句話,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接頭的事情,是戴處長交給劉小姐處理的,他既然事先都安排好了,我自然可以放心。至於僞軍,嘿嘿……”說到這,楊開冷冷一笑:“如果太過難纏,我不介意讓這羣小鬼變成真鬼!”
說實話,他對僞軍的恨,比之日本人,還要強烈上三分。往好了說,是皇協軍,憲兵隊,往差了說,只是一幫魚肉百姓,作奸犯科,出賣中國人尊嚴的畜生罷了。
殺個人,他還會考慮法律問題。但殺個畜生,他絕不會心慈手軟。
“指戰員,切忌打草驚蛇。”正在楊開思考之際,獨眼龍補充了一句。
“放心吧!獨眼龍,祥瑞鎮裡的一切,來之前我就已經盤算好了。漢奸再奸,僞軍再惡,也逃不出我這如來佛祖的手掌心。我不但要消消他們的氣焰,還要他們求神仙,拜祖宗似的把我們歡送出鎮。”楊開淡淡的說道。
“你真有把握?”華伯濤皺了皺眉,第一反應就是對方在說大話,但楊開的自信,可不像作僞。而他正好又是個從不虛言的人。
“以前是三成,六成,或者九成。而這次是十成。”楊開笑着說道:“華教授,您就跟在後面瞧好吧!咱們從明個起,就演一場戲,一場大戲!”
“拭目以待。”華伯濤微微一愣後,頜首道。
說着說着,衆人就穿過密林,走到了嶺邊的一處山崗,可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竟傳來了一陣陣刺穿耳膜的嘈雜聲。
“嗡……嗡……譁……”
聲音斷斷續續,時起時落,像是人爲操作機械的聲音。
“華教授?”楊開第一時間停止了腳步,把手放在了肩膀上的卡賓槍帶上,一臉的警惕,而幾個教導隊的士兵,也紛紛跳動着視野,在附近尋找着可以隱蔽的地方。
“不要驚慌!”華伯濤對楊開的話置若罔聞,只是揮了揮手,阻止了楊開等人的胡亂猜測,閉上眼睛,像是在思考。
數秒之後,他才睜開眼睛,釋然的說道:“這是民工伐木的聲音。”
“伐木?”楊開豎起耳朵,一分辨,聲音井井有條,還真是那麼回事。
“如果我沒猜錯,在這片山坡的對面,應該有一座巨大的木材加工廠,當地僞軍徵召大批的青壯鄉民在這裡爲他們做苦力,將大興安嶺的木材源源不斷的輸送給日本在這裡的駐軍,用以建造工事,鋪設鐵軌等等。難怪我說,大興安嶺資源豐富,日本人既然佔領了黑龍江,爲什麼沒把魔爪伸到這裡。原來早和汪僞軍勾搭成奸,在這裡堂而皇之的行事了。”
“用免費的中國勞動力,免費的中國資源,調過頭來去打中國人,這個算盤,打的真夠響的,響的我心寒!”說到這,華伯濤很是感慨,聲音中透着濃厚的不甘。
“走,去看看!”楊開使了個眼色,幾個老兵頓時如鬼魅般的貼了上來,飛快的伏在了山坡的制高點。
遠遠看去,華伯濤說的一點也不假,山坡下,的確有一個頗具規模的伐木工廠,不過因爲隔着一定的高度和距離,以現在楊開的視角,根本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的窺探到加工廠裡堆積成山的松木,還有忙碌的搬運苦工。不過最吸引他注意的,還是加工廠前那兩個塔樓,還有塔樓後露出幾個小黑洞的碉堡。
看來,這僞軍也不是酒囊飯袋,眼前的碉堡和崗哨,估計就是爲了防止苦工們逃跑用的。
“獨眼龍,把望遠鏡給我。”端詳了一會,楊開伸出手說道。
“好!”獨眼龍應了聲,然後遞上了美式望遠鏡。
將望遠鏡對接到視野上,楊開眼中的世界立馬變得清晰了許多,這次,他看清了,那兩個崗哨比照鏡片上的刻度標記,大概有六米高的距離,每個崗哨上都站着一名套着軍棉襖,扣着大蓋帽的僞軍。在這樣的高度下,憑藉探照燈,這兩個哨兵完全可以將整個木材加工廠收入眼底,一覽無餘。而加工廠的周圍,都被密密麻麻的鐵絲網欄起,一層接着一層,鐵絲網上升滿了倒刺,想要翻過去,沒有專用的道具根本不可能。
而這裡唯一的出口,就是那兩個哨塔中間的簡易門,門外堆有兩道布袋構成的防事,幾個無精打采的僞軍正聚在一起喜笑顏開,看樣子不是在賭博,就是在吹牛,當兵的,也就這點屁事兒。他們身後二十多米的距離處,豎着一個圓圓的碉堡,碉堡的每個孔洞裡都伸出一根長長的管子,顯然是重機槍。
“有點難辦!”放下望遠鏡,楊開蹙眉道。
“這個加工廠,就像是一枚魚刺,卡在了走出大興安嶺的咽喉位置。我們想要出去,必須得先把這枚討厭的魚刺給拔掉才行。”
“指戰員,要不要我帶兩個兄弟,直接把那些個兵大爺的據點給端掉?”獨眼龍躍躍欲試的說道。在大興安嶺沉悶了五天,此時此刻,沒有比一場進攻戰,更令人熱血沸騰的了。
“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楊開理智的說道。說完,他用手指了指遠方:“你瞧,門前的防禦工事,兩邊的哨塔,還有後面壓陣的碉堡,這三者可都是遙相呼應的。只要這羣僞軍不是木頭人,你端掉了其中的任何一個,其他兩個都會示警。碉堡裡的重機槍可不是鬧着玩的,到時候可不是你端掉它了,而是它端掉你了。”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楊開的一席話,算是給獨眼龍潑了盆冷水。
“神不知鬼不覺。”楊開思考片刻,冷冷的說道。
“神不知鬼不覺,神不知鬼不覺……”獨眼龍的口中不斷重複着楊開的話,未幾像是明白了什麼粗枝末節,眼睛一亮問道:“指戰員,你的意思是?”
“兩個字,夜襲!”說到這,楊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你拿着望遠鏡繼續觀察僞軍的動態,我去和華教授,陳老闆他們商量。”
“是!”獨眼龍點了點頭,接替了楊開的位置。
“怎麼樣?”看到楊開悻悻而來,華伯濤當先問道。
“是木材加工廠,但有軍隊駐紮,工廠前,還有崗哨和碉堡,情況不容樂觀。”楊開直言不諱的說道。
“有日本人嗎?”華伯濤問道。
“似乎沒有,看裝束,都是僞軍裡的雜牌軍種,素質普遍不高。”楊開想了想說道:“但崗哨上插得的是日本國旗,還有大清朝的黃龍旗。”
“國賊!”聽了楊開的話,華伯濤厲聲說道。張作霖生前的時候,整個東北同仇敵愾,可不像現在這樣。據說,有一次邊境上的日軍殺死了一名中國人,身爲主帥的張作霖親自同日本領事館交涉,日本領事隨手寫了一張五千元的關東券的支票交給他,甚是不屑一顧。張作霖回來後,立即下令,全軍放假,遇到日本人就殺。那時正是半夜,士兵殺了兩個日本人。日本領事館凌晨找到張作霖,他隨即交還了日本領事給的支票,另外又寫了一張五千元的支票。這件事在東北家喻戶曉,就連蔣介石當時聽見了,也快慰的伸出了大拇指,稱:張作霖,真國家棟梁也。然而,世事無常,等張作霖死後,他的犬子張學良卻頗不成氣候,根本沒有絲毫乃父風範。盧溝橋事變不戰自潰,帶着東北軍捲鋪蓋走人了,將碩大個東北九省全部讓給了日本人。日本是島國,物資匱乏,這下子有了東北這個資源富饒的地方,自然是解了關東軍的燃眉之急。這些年來,日本人節節推進,攻破杭州,上海,靠的就是東北源源不斷的後勤供應,還有那些漢奸,僞軍的爲虎作倀。
更有甚者,甚至和關東軍勾結,建立了憲兵隊和皇協軍,在東北將滿清的末代皇帝傅儀重新扶起來,建立了一個僞滿洲國,好美化日軍的侵略意圖。先前楊開所看到的黃龍旗,便是這僞滿洲國的標誌。
“華教授,不值得爲此生氣,說到底,只是這些軟骨頭的傢伙,不把自己當中國人來看罷了。”楊開搖了搖頭。
“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寧願當狗,也不願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