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各家燈火早已熄了, 一個腳步倉皇的男人慌不擇路地躲進小巷子。
絕望涌上心頭,是個死衚衕。
身後陣陣的腳步聲近在咫尺, 男子用手捂着頭,自暴自棄地蹲在巷子的角落裡。下一秒,冰冷的槍口抵着他的頭。
“快去和六爺彙報,說是叛徒找到了。”
男子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懇求着眼前這個拿槍指着他的人:“顧平, 看在之前我和你交好的份上, 放我一條生路。”
顧平面無表情:“不是我不想幫,你的性命本就不掌控在我手中, 你還是想想要怎麼和六爺交代吧。”
聽到六爺這兩個字, 男子渾身顫了顫,冷汗控制不住從額角留下來,他卻恍若未覺。
他知道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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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被人硬扯着,進入一個房間, 他被身後的人大力一推,直接跪在了地上, 手臂重重砸在地上。
男子忍不住悶哼了一聲,身後的門“砰”得一聲合上了。
雖說方纔那些動靜極大,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坐在房間中央的一個男人。
一舉一動極爲優雅, 他看也沒看地上那人一眼。
他正是顧平口中的喬六爺。
喬雲笙低着頭,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動作不急不緩, 一副貴公子的做派。但是看在男子的眼中,可怕極了,隨時會讓他在這個世間消失。
“六爺,我知道錯了,您看在我家中妻子和孩子的份上,繞我一命。”男子的雙手雖被縛在身後,但還是拼命將頭往地上磕着。
咚咚咚的敲頭聲,一聲聲打在地上,響在寂靜的房間裡,隱約有着迴音。那男子磕得血都流了下來,刺得眼睛疼,卻始終不敢停下來。
喬雲笙頭也不轉,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下一刻,手上的茶杯被輕放在桌上。喬雲笙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
“吵死了。”
喬雲笙一出聲,男子立馬止了動作,將嘴巴閉得緊緊的,但仍能聽到牙齒不住打顫的上下磕動聲。
喬雲笙轉過頭,看向男子,他站起身來,走到男子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盯着男子。
“饒你一命,也行。”喬雲笙笑了起來,給人冰冷刺骨的感覺。
男子以爲有了希望,立即表忠心:“六爺,你說什麼我做什麼,我就是你身邊的一條狗。”
看到男子諂媚討好的樣子,喬雲笙嫌惡地將頭偏開:“一條狗,我身邊的狗多得去了。”
站在房間裡的衆人眼睛也未眨一下,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喬六爺說的話。
男子低頭想了想,又開始痛罵自己:“六爺說的對,我連狗都不如,我就是地上的爛泥,六爺想怎麼踩就怎麼踩。”
喬雲笙眼睛微微上挑,嘴角翹了翹,將手往旁邊一伸。隨即有個人上前,將一把槍恭敬地放在喬雲笙的手上。
男子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他眼睜睜地看着喬雲笙將槍指在他的頭上,然後移到心口,像是玩弄一隻將死的寵物。
男子大氣不敢出一聲,喬雲笙的槍最終朝他的腿開了一槍。
雖然腿上傳來了劇痛,但是男子還是放下心來,他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像一隻瀕死的魚躺在地上,艱難地呼吸着空氣。
但是喬雲笙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眼中戾氣橫生。喬雲笙向來陰晴不定,讓人摸不清他的脾氣。
喬雲笙沒有再看地上的男子一眼,而是背過身去,掏出口袋裡的帕子,動作輕柔地將手指擦乾淨。
喬雲笙改了主意:“別讓他這麼容易就死了,好好找人陪他玩玩。”
一瞬間做出的決定只因剛剛開槍的時候,有血濺到了喬雲笙的身上。
最讓人心灰意冷的不是獲得希望,而是在得到想要的東西后,再被狠狠地踹進地獄。
男子的求饒聲不斷,喊得聲嘶力竭了也沒讓喬雲笙回頭。
喬雲笙離開房間,走到停在門口的車前,顧平立即上前,開了車門。
喬雲笙捏了捏眉心,靠在車上,閉着眼睛說:“我讓你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今晚喬雲笙在宴會上瞧見葉楚後,立即讓顧平去調查了葉楚的身份。
顧平看到喬雲笙的神情,聲音刻意放輕了些,將一個信封遞給了喬雲笙,這纔開口說。
“宴會上的那女生是信禮中學的學生,也是上次被沈九邀請喝茶的那位,喝完茶後還被陸淮送回了家。”
喬雲笙原本閉着的眼猛地睜開來,眼裡一下子亮了起來,明顯是對顧平口中的事起了興致。
若是沈九追一個女學生他不在意,但是她和陸淮扯上了關係,那就好玩了。
一個冷面冷心的陸淮,愛上一個女人是什麼樣子,喬雲笙真的很想知道。
更讓他感興趣的是,那個被邀請喝茶的女生和宴會上的那個是同一個。沒準那次的喝茶事件就是陸淮自己搞出來的。
顧平繼續說:“信封裡有那位女學生的照片。”
喬雲笙饒有興致地打開信封,他骨節分明的手捏着一張薄薄的照片,照片上的那個女人赫然是葉楚。
喬雲笙的目光落在了葉楚的照片上,她清亮分明的眼睛帶着淺淺的笑意。
呵,事情的走向越來越讓他興奮了。
喬雲笙開了口,主動問了起來。
“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葉楚。”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六爺。”
“……”
車子停到了喬六的宅子,等到喬六進了房間後,顧平才恭敬地彎了彎身子,準備離開房間。
當他帶上門的時候,瞧見喬雲笙還在看那張照片。門縫越來越小,他一拉,門被合上。
房間裡只剩下喬雲笙一個人,寂靜極了。
外頭的夜已經黑透,燈光將他手中的那張相片照亮。葉楚的五官明豔動人,好似一株薔薇。
喬雲笙緩緩伸出了手,他的手指敲擊着照片上的那雙眼睛。似乎想起了過去,他眼中閃過一晃而逝的痛楚。
喬雲笙的手輕輕覆上相片,遮住她的下半張臉,只露出那雙眼睛。
一些往事從喬雲笙的腦海中掠過,又很快消失了。他嘴角一沉,過了那樣久,便連記憶都模糊了起來。
他微微低頭,與那雙眼睛對視,周身的戾氣竟減輕了幾分。
這大概是喬六爺近日來最溫和的時候。
他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笑了。
***
另一頭,尹夫人生了氣,將吳太太請出了尹家大宅。
吳太太只能住在華懋飯店裡,她越想就越覺得不甘心。今夜在尹廳長舉辦的宴會上,她鬧上了這麼一出,卻以慘淡的結局收場,
分明是葉楚瞧見了她和趙爺私會,自己整她也是情有可原,更別說自己還有一個身居高位的丈夫。
但是令吳太太沒想到的是,葉楚這人牙尖嘴利,反應極快。不但事情沒有按照她的安排走,而且處處被找出漏洞,讓她下不來臺。
更被說那小蹄子竟然有人幫忙,督軍之子陸三少把自己的態度明確地放在那裡,爲葉楚撐腰。
兩人壞了她的計劃,而她卻只能硬生生地忍下了這口惡氣。
吳太太左思右想,心中的怒火已經達到了頂峰。
和她相處的那些貴太太們,暗地裡都在笑話她。
說她小家子氣,丟個耳環還和一個小姑娘斤斤計較,到最後還是她的丫鬟偷的,搞出個監守自盜。
就算吳太太沒有當面聽到,但是她就是曉得那些人背地裡一定在笑她上不了檯面,丟人現眼。
當吳太太嫁給參謀官後,她哪裡受過這等委屈。她想教訓葉楚的想法愈發堅定。
今晚在花園裡偷聽的兩人一定是葉楚和陸三少。陸三少應該是被那小丫頭迷了眼,所以纔會幫着葉楚講話。
偷情的事就像塊大石壓着她喘不過氣來,又像隨時就會爆炸的□□,只要露出點風聲,她就完了。
先別說她會成爲全上海的笑柄,事情一旦被揭穿,首先不會放過她的就是她的丈夫。
吳太太丈夫爲人正直,卻脾氣暴躁,最看不慣這種不三不四的事。要是被他發現,自己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吳太太苦思冥想了好久,還真的給她想出了個辦法。
她已經暴露了,就無法出面給那討厭的小丫頭一個教訓。可是趙爺可以,反正他倆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
這件事被發現,後果怎麼着也得兩個人共同承擔吧。
趙爺能使喚的人可比她多了去了,她只要隱藏在後面,默默看着趙爺把葉楚那丫頭給整治一番。
而且就算出事,她也能將自己摘了乾淨,不沾半點腥。
終於想出方法的吳太太,沒管外面下着的細細小雨,坐上自家的車,神清氣爽地出了門。
她準備開始實施自己的計劃。
吳太太和趙爺有特定的暗號,在約定見面前,她會先到一個宅子,宅子的位置很隱秘,不會有人發現。
然後派人給趙爺報個信,只要趙爺有空,就會應約前來。
趙爺收到信後,沒過多久就來了。
趙爺熟門熟路地往房間走去,吳太太一看到他,就立馬迎上前來。
“趙爺,你可來了。”吳太太纔剛開口,就落了淚。
趙爺一瞧,趕緊開口:“怎麼了?我還沒說話你就哭了,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欺負你了,你同我說,我幫你出頭。”
趙爺對吳太太的新鮮勁還未過去,自然會寵着她慣着她。他在青會裡不如意,在這裡能夠讓參謀官的太太爲自己折腰,滿足了他強烈的虛榮心。
趙爺這話正中吳太太下懷,不過她沒有立即說出要趙爺幫她整一整葉楚,而是先提出了另外一個事情。
她準備先給趙爺一個甜頭,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吳太太面露焦急之色:“趙爺在宴會走得急,也許不知道後面發生些什麼事情,趙爺要對付生沈九爺的計劃怕是要落空了。”
聞言,趙爺果然大怒,他氣得將桌子用力一砸,桌上的茶杯都“砰砰”得晃了幾下。
趙爺怒道:“你說這話,是想觸我黴頭嗎?這事我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怎麼會出紕漏?”
吳太太立即上前安撫:“趙爺還不清楚我的心思嗎?我可是一心爲趙爺你好。”
“我們在花園私會一事,被人知曉了,今晚我們聽到的聲響不是貓叫,而是有人躲在那呢,把我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吳太太刻意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做給趙爺看,今晚他們不但私會的事情會暴露,更重要的是趙爺想要害沈九之事也被聽了個正着。
趙爺面色一變,忙道:“那人是誰,你可知道?”
吳太太當即點了點頭說“就是富商葉鈞釗的二女兒,葉楚。”
說完葉楚的名字後,吳太太還補上了一句:“更可惡的是,那丫頭在花園裡偶遇了陸三少,將有關沈九爺的事情告訴了他。”
吳太太故意隱瞞了一些事實,她沒有告訴趙爺,那葉楚和陸淮看上去很熟,陸淮還站在了葉楚這邊,幫着她講話。
若是她說了這些,趙爺肯定不會爲她槓上陸三少,和陸三少作對。
至於惹到陸三少的女人,趙爺的下場如何,就不是她要關心的了。
少了一個趙爺,還有胡爺,顧爺,上海的男人多得是,隨便找一找就有了。
趙爺皺了皺眉:“你說的可當真?陸三少知道了這件事,那麼沈九怎麼可能不知,陸三少定是第一時間就知會他。”
趙爺冷哼了一聲,臉色變得難看。
“虧我部署了這麼久,就被一個小丫頭壞了事,看來我只能先按捺不動,等到以後有機會了再出手,反正沈九現在也抓不到我的把柄。”
等着趙爺發泄完,吳太太才捏了捏趙爺的手:“趙爺這麼有本事,我相信下一次一出手,就能直接拿下青會的領頭位置。”
吳太太哄了趙爺半天,但是她來這最要緊的事還未說出口呢。
看着趙爺心情緩和了些,吳太太又開始抹起了眼淚,她纔不會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男人嗎,總是這樣,直接給他的不會珍惜,但是藏着掖着不讓他發現的才最可貴。
若是趙爺看着她受委屈,主動提出要爲她出頭,這麼一來,纔會滿足趙爺的大男子氣概。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趙爺出聲詢問。
吳太太抽噎着:“趙爺你還有所不知,今晚在宴會上,葉楚還羞辱了我,明裡暗裡都直指我們偷情一事。”
趙爺語氣一冷:“這話怎麼說?”
吳太太繼續說着:“宴會上人多,在場的貴太太貴小姐不少,要是有心人猜出來,我還怎麼活啊,再說了我對葉楚出手,就是想要替趙爺你懲罰一下她。”
“葉楚膽大包天,將你我之事胡亂傳出。況且陸三少之前根本不知曉,爲了攀附三少,葉楚還非湊上去告知。”
趙爺臉上黑透:“這事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出手幫你好好教訓一下她。”
瞧着目標已經達成,吳太太嬌滴滴地坐上趙爺的大腿,環住他的脖子:“趙爺,也只有你對我最好了。”
兩人乾柴烈火,一觸即燃。
他們商量好事情後,就將它拋去了腦後,開始享受起現在。
趙爺和吳太太並不曉得,沈九早已經開始佈局,只等他們兩人落下網來。
這一夜發生了許多事,漫長如斯。而那些惡人就彷彿黑夜裡潛伏的野獸,時機一到,便會主動出擊。
葉楚累極,果然如陸淮所言,回到家後睡了很久。
翌日早上,葉公館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
太太蘇蘭不在家,蔣姨娘不曉得同葉鈞釗講了什麼話,他們一早就出門了。三小姐葉嘉柔被楊懷禮約出去看電影了。
客廳裡的電話響了好久,接的人是丫鬟曉荷。
曉荷客氣有禮:“你好,這裡是葉公館。”
“請問葉二小姐在家嗎?”
打電話的人是督軍府的女管家,她受了陸淮的指示。雖不知道三少想要做什麼,她會老老實實遵循他的講法去做。
曉荷:“有什麼事嗎?二小姐現在還沒起。”
女管家:“待葉二小姐起了後,讓她回個電話過來罷。我是她的一個朋友,姓陸。”
“……”
曉荷記下了那人電話,等到葉楚起牀後,她再同葉楚講了這件事。
這天是週日,葉楚又累得厲害,直到晌午時分,才醒了過來。她去吃午餐的時候,便遇上了曉荷。
從曉荷口中,葉楚得知早上有個姓陸的女性給她打了電話。她接過曉荷記下來的號碼,放在眼前一瞧。
葉楚微微一怔,這串數字,她清楚極了。
那是督軍府的電話。
時間過了那樣久,但這個號碼卻從未換過。
想來今早那個電話是陸淮叫人打過來的,爲了維護她的名聲,他還特地找了個女性。
葉楚不由得笑了,倏忽間,她又想到,陸淮找她有何事呢?
或許是因爲昨日之事,陸淮有些話要跟她交待。他向來小心謹慎,總能想到旁人不能思及的部分。
葉楚不假思索,立即給陸淮回了電話。
避免他人發現這個號碼,葉楚將那張紙片燒掉了。而那一串數字,她早已經熟記於心。
葉楚撥通了那個督軍府的電話。
那一頭的人很快便接了起來,彷彿已經在電話前等了許久。他雖接得極快,卻沒有講半個字。
那人什麼都沒有說,葉楚等了一會,只聽得見那一頭傳來的風聲。她不曉得那人爲什麼不講話,只好自己開了口。
葉楚說:“你好,我找陸三少。”
葉楚的聲音剛響起來,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極輕的笑,輕不可聞卻又被她捕捉到了。
那人終於開口了:“找我有事麼?”
葉楚口中的話一噎,卡在喉嚨裡,無法發出。
不是你自己叫我打的電話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問起男女主在一起的事情,我認爲感情分很多階段,無論從戀愛前的曖昧,到並肩作戰的默契,還是真正相知相愛,各有各的甜。當然大家放心,肯定是一次比一次更甜,更寵。
其實作者的手速不快,平日裡也忙,但是看到大家的評論很開心,所以會一直努力更新。今天,作者碼字到天亮,睡了幾個小時起來後發現了幾條負分評,心情很低落,但看到最新章小天使們這麼熱情,感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