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氣漸盛, 冷風席捲而來, 有些刺骨。
葉家大宅。
葉老太太同家人打過招呼後,備車去了寺廟。
這一年,葉家發生了很多事情。
一些事情還因她而起,葉老太太心中不安, 想要去寺廟祈福。
寺廟清淨, 誦經聲縈繞在耳畔, 讓人心定。
葉老太太鼻間觸及熟悉的佛香,一切事情彷彿都變得遙遠起來。
葉老太太站在大殿的一側,虔誠地合上手掌。
大殿中人來人往, 皆是來拜佛的。
葉老太太雖閉着眼睛,但是她感覺到有人靠近她的身邊。
那人沒有離開, 在她的旁邊站定。
葉老太太睜開眼睛, 轉過頭, 看了過去。
站在她旁邊的是一箇中年男子。
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那人不像是來拜佛的。
葉老太太覺得奇怪,偏開了頭。
這時, 那個男人忽的開口:“你還記得我嗎?”
出聲的人正是董鴻昌。
葉老太太立即看向那個男人。
儘管大殿中聲音嘈雜,但是葉老太太卻極爲肯定,這個男人是在同自己說話。
葉老太太愣了一下, 問道:“你認識我?”
董鴻昌做了易容,他的長相和之前並不相似。
葉老太太自然認不出來。
董鴻昌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突顯。
他的眼中帶着明顯的恨意。
董鴻昌想到父親的悲慘下場,恨不得立即殺了眼前的人。
董鴻昌聲音緊繃:“多年前,你死去的丈夫可是我父親的好友。”
他的話如同驚雷, 在葉老太太心上重重一擊。
葉老太太再次記起好幾年前那段黑暗的回憶。
雨夜,呼嘯而來的風,以及喪禮上空空的棺槨。
自責和悔意漫上心頭,她整個身子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葉老太太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她想開口,話卻凝固在自己的喉嚨。
片刻過後,葉老太太艱難地出聲:“你是林家兒子林欽。”
“你是林兆安的……”
葉老太太話還未說全,就被董鴻昌猛地打斷。
他壓抑着滔天的恨意,聲音幾乎是從牙關中擠出:“閉嘴,你不配提起這個名字。”
葉老太太看着董鴻昌,眼睛瞬間紅了。
林欽父親死後,葉老太太和丈夫心中愧疚,撫養了林欽。
而林欽卻在十幾歲的時候,突然離家。
之後,林欽音訊全無。
葉老太太找了他很久,林欽卻像是人間蒸發一般,和他們徹底斷了聯繫。
葉老太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當年之事,我們毫不知情。”
董鴻昌立即止了她的話頭:“當年是你們栽贓嫁禍,你別想狡辯。”
“就算你現在解釋的越多,也不過是爲自己開罪罷了。”
思及此,董鴻昌恨意更是深了幾分。
如今大殿里人來人往,人多眼雜。
雖然他殺意漸起,但是他不可能在這裡殺了她。
葉老太太嘴脣發抖:“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當晚難產,也不會連累到你的父親。”
董鴻昌嗤笑一聲:“如今這事過去了這麼多年,你想怎麼講都可以。”
仇恨在董鴻昌的心中紮根多年。
就算過去了這麼久,他的恨意卻半點未消。
即使真相擺在董鴻昌的面前,他也不會輕易相信。
他認爲她說的都是謊言罷了。
葉老太太看到董鴻昌這般模樣,心中更爲自責。
葉老太太看了一眼佛像,立即開口:“我在佛祖面前起誓。”
“我們根本沒有想過要陷害你的父親。”
董鴻昌根本不信,也絲毫沒有動搖。
他冷笑:“你做了這樣的虧心事,還能經常來寺廟,想來也是不怕報應的。”
董鴻昌語氣嘲諷,一點也不留情面。
葉老太太完全能理解林欽。
他們全都不清楚當年那事究竟是如何。
林兆安就這麼草率地被定了罪。
站在林欽的角度,的確是他們做錯了。
葉老太太:“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但是都沒有找到。”
董鴻昌打斷她的話:“不必了,你只不過良心難安罷了。”
他的話似有深意:“你過了這麼多年的安逸生活,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董鴻昌說完後,也沒有去管葉老太太的反應。
他隨即走出了大殿。
葉老太太只覺遍體生寒,渾身發抖。
她立即追了出去,院子中根本不見董鴻昌的身影。
葉老太太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寺廟,坐上了車。
車子很快駛離了寺廟。
冷風吹過,猶如刀鋒,無端讓人心中發寒。
葉老太太看着窗外疾馳而去的景物,沉默不語。
山風忽的大了起來,嗚嗚作響,彷彿昭示着山雨欲來。
只聽得砰砰幾聲槍響,打破寂靜的空氣。
葉老太太乘坐的車子往下一陷,猛然傾斜。
車子往前滑行了一段距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隨後被迫停了下來。
車身撞到一旁的石頭,一下子凹陷了進去。
司機好不容易纔穩住了身形,他打開門,走下車。
他想要查看一下外頭的情形。
當司機下車後,剛站直身子。
子彈破空而來,瞬間打中了司機的腦袋。
他一絲聲音都未曾發出,身形就倒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葉老太太看着司機在她面前傾倒,失去了氣息。
葉老太太心中一緊,她知道開槍的人定是林欽。
葉老太太料得沒錯。
董鴻昌來寺廟之前,就已經找了一批殺手。
多年後,他再次遇見仇人,絕對不會放過。
今日時機絕佳,他終於能親自手刃仇人。
離開寺廟後,董鴻昌和殺手隱藏在葉老太太的必經之路。
待到車子駛來,他們就會趁機射殺。
子彈從上至下射出,一個個槍口皆瞄準了葉老太太的汽車。
子彈聲不斷,汽車的窗戶已被全部打破。
玻璃碎片灑滿車內,葉老太太受了傷,鮮血從傷口流出。
這時,山路上駛來幾輛車子。
他們停靠在葉宅汽車的旁邊。
車門打開,走下車的人正是葉楚。
葉楚去了一趟葉家大宅,察覺到事情有異,立即朝這個寺廟趕來。
果真,有人要對祖母下手。
葉楚帶來的槍手立即準備就緒。
槍口對準了山上的殺手。
殺手處的位置地勢較高,有着天然的優勢。
一行人藉着車子躲避子彈,同時朝着上面射擊。
槍聲陣陣,硝煙味漸起。
葉楚微眯着眼,看向山上。
那些殺手的中間似乎有人在指揮,那人的身形隱在那些人的身後,並未完全顯露。
葉楚知道那人就是董鴻昌。
葉楚心中一沉,立即拿槍對準了董鴻昌。
冷風吹起了葉楚的頭髮,髮梢掃過她的臉龐,她拿槍的手卻沒有絲毫動搖。
董鴻昌離她的距離較遠,若是她一擊未中,董鴻昌定會立即逃走。
葉楚要是再想開槍打他就難了。
葉楚眼神冷靜,手指扣下扳機。
子彈從槍口.射出,徑直往董鴻昌的方向飛去。
董鴻昌似乎有所警覺,他頓時側首。
而葉楚打出的子彈擦過董鴻昌的手臂。
尖銳的刺痛傳來,鮮血滲出。
他的身形一滯,立即退開。
董鴻昌的身影消失在葉楚眼前。
過了一會,董鴻昌下了命令,殺手全部撤離。
槍聲止了,現場一片狼藉。
葉楚皺了皺眉,收起了槍,立即走向了葉老太太。
而負傷而逃的董鴻昌模樣極爲狼狽。
原本他以爲計劃萬無一失,除去那個仇人是輕而易舉的事。
沒想到半路出現了葉楚,還令他受了傷。
董鴻昌目光陰鷙,眼底的恨意翻滾。
車子停在山路的另外一側,那些殺手護送董鴻昌回到了車旁。
董鴻昌隨即拿過衣服纏住手上的傷口。
車子啓動,往山下駛去。
董鴻昌看向窗外,嘴脣緊緊抿着。
冬日蕭瑟,風吹得樹木嘩嘩作響,更顯得寂寥。
手臂上的疼痛陣陣傳來,反倒給了他警醒。
董鴻昌眼底暗沉,方纔翻涌的怒氣逐漸平息。
他也重新恢復到了先前冷靜的模樣。
董鴻昌多年後再次見到仇人,他過於憤怒,所以才失了方寸。
只有理智才能讓自己清醒。
但是他更清楚一點,要報多年前的仇,不必急於一時。
反正在他的插手下,上海很快就要亂了。
最終掌管上海的人也只會是他。
到了那時,別說是那個人的命了,他會將葉家上下的人全部殺盡。
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