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寂靜無人, 罌粟的聲音異常清晰。
一開始, 罌粟持槍對準了陸淮,陸淮也不曾避開。
陸淮的腳步聲極輕,他一步步從拐角處走出,站在罌粟的面前。
罌粟將槍收回, 眼底難掩震驚之色。
陸淮的身影完全顯露了出來, 他面色如常, 神情平靜。
兩人雖見到了對方,但是也同時注意着周圍的環境。
陸淮和罌粟隨時警惕着,他們不會讓這場會面被旁人看見。
陸淮開口問罌粟:“你爲何會來北平?”
陸淮準備去漢陽之前, 罌粟仍舊留在上海。
難道罌粟已經知道了葉楚的去向,必須要來北平一趟嗎?
聽到陸淮的詢問, 罌粟下意識心一緊。
她立即回答:“我接到了莫清寒的電話, 他讓我來北平接一個人。”
陸淮皺了皺眉:“你可知道他和葉楚兩人從火車上失蹤?”
莫清寒此舉是何用意?
若是罌粟知道, 葉楚和莫清寒一起消失在火車上,她絕不會是現在這種反應。
果不其然, 陸淮的話音一落,罌粟瞬間失了冷靜:“什麼?”
罌粟向來鎮定,但她從陸淮口中得知葉楚失蹤的消息後, 她很快就亂了心緒。
陸淮聲音漸沉:“莫清寒受到追殺,爲了逃離現場,他帶上了葉楚。”
他繼續說:“令那羣保護葉楚的人和殺手廝殺。”
暗衛已經告訴了陸淮現場發生的事情,在暗衛和殺手的那場槍戰中,莫清寒趁亂又帶走了葉楚。
罌粟握緊了拳, 從口中吐出兩個字:“狡詐。”
儘管罌粟不是很瞭解莫清寒,但是她知道莫清寒這人性子淡漠,人命在他的眼中向來不重要。
莫清寒爲了達到目的,定不惜一切手段。
莫清寒分明知道自己被人追殺,還帶走葉楚,是想讓她做擋箭牌。
陸淮又問:“他在電話中是怎麼說的?”
罌粟搖頭:“他只說讓我在北平火車站等他。”
如今,陸淮和罌粟都確定了一件事。
莫清寒通過電話聯繫了罌粟,讓她前來北平火車站。
現在莫清寒和葉楚待在一塊,他要罌粟接的人正是葉楚。
葉楚是和信禮中學的人一同過來的,她來北平的目的是參加學術會議。
而此次她卻在火車上意外失蹤,要是老師和同學發現了葉楚的情況,定會引起他們的慌亂。
爲了找到葉楚的蹤跡,此事必定會鬧大。
莫清寒特地找來罌粟,讓她帶葉楚回去。
經此一遭,葉楚就能解釋自己的去處。
況且同她一起離開的人是公董局管理處的蘇言,葉楚不會受到任何損失。
莫清寒此舉難道是爲了葉楚考慮?
陸淮開口:“你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罌粟點頭:“我在公董局的目的是監視莫清寒,不知道他是否對我起疑。”
陸淮知道罌粟是戴士南的特工,罌粟此番話對他沒有保留。
陸淮開了口:“罌粟。”
陸淮想,罌粟必須要知道發生在戴士南身上的事情。
罌粟對戴士南極爲尊敬,而且她爲他效力多年,十分了解他。
起初是罌粟發現戴士南有問題,然後陸淮和葉楚纔去南京調查的。
陸淮頓了頓:“戴士南司令已經被人掉包了。”
無論是陸宗霆的壽宴上發生的暗殺,還是殺手將暗殺推到江洵身上,都證明了這一點。
此行去了漢陽,通過紀曼青的反應,陸淮更是確定了此事。
罌粟眸色一緊,陷入了沉默。
她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捏緊,握成了拳。
先前,她同戴長官的會面中,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
戴長官不可能連先前的事情都記不清楚。
如今看來,那個戴長官果然有問題。
罌粟心中一緊,嘴脣抿着,不曾開口。
陸淮接着說道:“按照我的猜測,戴長官是被董鴻昌囚禁了。”
過了半晌,罌粟才緩過情緒,問道:“如果現在在南京的戴長官是假的,那我應該怎麼做?”
陸淮開口:“我有一個辦法。”
罌粟看向陸淮:“你說。”
陸淮道:“莫清寒會讓你到北平來,是因爲他在上海暫時沒有幫手。”
罌粟頓時明白了陸淮的意思。
她眯起眼睛:“只要假戴士南站在莫清寒這一邊,我對莫清寒的監視就是無效的。”
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讓莫清寒逐漸相信自己。
陸淮:“在莫清寒到北平的時候,我們不能讓他起疑。”
罌粟擡眼看去:“若是追殺莫清寒的殺手也到了北平……”
陸淮開口:“我們要保證莫清寒活着。”
罌粟語氣堅定:“我明白了。”
兩人一來一回,已經理清了局勢。
經歷漢陽一事後,陸淮發現了一個問題。
無論是紀曼青,還是莫清寒,他們從始至終都只是董鴻昌的棋子。
原先,陸淮想直接取了莫清寒的性命。
到了如今,陸淮改變了主意。
莫清寒非但不能死,而且他必須活着回到上海。
在這場棋局中,每一顆棋子都必不可少,而公董局有罌粟,莫清寒就能更好地受他們的控制。
現在重要的不是莫清寒的生死,而是利用莫清寒和這場棋局中的每個棋子。
棋局必須繼續走下去,他們纔有可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陸淮和罌粟商定結束後,立即離開了這條走廊。
走廊再次恢復了寂靜,彷彿不曾有人來過。
兩人分道揚鑣,各自走去自己的方向。
他們走出的時候,視線毫無交集,似乎兩人只是陌生人。
陸淮和他的手下匯合,他們離開了火車站。
罌粟出了火車站後,也回到了戴士南名下的宅子。
在那裡,有一輛她的汽車。
她會將車子開往火車站,按照莫清寒的要求,等他到北平後再行商議。
沒過多久,兩輛車子再次駛到了火車站的門口。
一輛是罌粟的,另一輛是陸淮的。
他們的車子停在了不遠處,卻沒有匯合,分散在兩側。
罌粟和陸淮隔着馬路對視了一眼,隨即轉開了視線。
正值黃昏,天光漸漸暗了,但仍舊有微光照下。
他們同時將目光落在火車站門口,目光沉沉。
他們在等待着葉楚和莫清寒的到來。
……
火車飛快行駛,如今已近黃昏。
日光微沉,夕陽的餘暉落了下來,天空似被染上了紅色。
葉楚坐在莫清寒對面,莫清寒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光線已經有些暗淡,映在葉楚的臉上,她看上去格外安靜。
莫清寒眼眸微緊,視線緩緩掃過葉楚。
她雖然閉着眼睛,但是身子緊繃。手垂在桌下,在衣袖的遮掩下,手裡握着一把冰冷的槍。
葉楚根本沒有入睡,一直防備着自己。
莫清寒牽起脣角,輕笑了一聲。
聲音落在寂靜車廂,很快就散在空氣中。
他收回視線,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葉楚睜開了眼。
她的眼睛清明至極,沒有一絲睡意。
葉楚的目光看向莫清寒,眼底掠過一絲恨意。
她的手隱在桌下,攢緊了幾分。
這時,火車進入了隧道,隧道深長,黑暗沉沉覆蓋,周圍的一切似乎愈加靜了。
兩人心思各異,都隱在了這寂靜黑暗之中。
火車疾馳而去,轟隆轟隆地駛向了遠方。
不知過了多久,火車上的廣播響起,打破了寂靜。
“火車已經到達北平,請各位乘客下車。”
葉楚睜開了眼睛。
火車上亮着燈,光線傾瀉而下。
莫清寒早就醒了,他瞥了葉楚一眼:“你的槍,可以收起來了。”
從昨日到現在,葉楚一直是防備的姿態。
葉楚警惕地看了過去,手裡的槍愈加握緊了幾分。
莫清寒平靜地說了一句:“我不會殺你。”
既然兩人暫時是合作關係,他不會對葉楚動手。
葉楚心裡冷笑了一聲,她自然不會相信莫清寒的話。
葉楚開了口:“但你不能保證,下了火車後就會安全。”
雖然殺手未在這列火車上,他們暫時是安全的。
但是說不準殺手已經埋伏在火車站,準備伺機下手。
葉楚眼底的冷意漸深,若不是莫清寒,她不會被牽扯到這件事情中來。
莫清寒對葉楚的敵意恍若未覺,他的手摸向腰間的槍:“你說得對,那羣殺手可能已經到了。”
要對自己下手的人,極有可能是法租界的人。
那人不想讓他在公董局待下去,一定會置他於死地,不會輕易罷手。
莫清寒的槍握在手中,他的神色冷了下來。
那羣殺手極難纏,他不能放鬆警惕。
火車停了下來,他們站起身來,下了火車。
夜幕沉沉,夜風拂來,寂靜夜晚透着一絲凜冽的寒意。
人潮涌動,他們隨着人羣,往火車站門口走去,聲響喧囂,漸漸高了起來。
葉楚和莫清寒一面走着,一面觀察周圍的人。
他們極爲警惕,看殺手是否隱在人羣之中。
四下皆是乘客,那些人腳步匆匆,往門口走去。
但是,葉楚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不遠處站着一些人,那些人總是會不經意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莫清寒也發覺了,他神色陰冷,握緊了槍:“有殺手。”
追殺他的人已經到了,他們定是在找機會,準備動手。
葉楚瞥了他一眼:“暫時停戰。”
目前殺手虎視眈眈,她暫且放下對付莫清寒的心思,專心對付眼前的殺手。
莫清寒和葉楚快步走出去,穿梭在人羣中,試圖擺脫殺手。
他們腳步不停,走得極快。
人羣遮掩了他們的身形,一時之間,殺手找不到機會下手。
莫清寒說道:“蘇言的車會停在火車站門口。”
他告訴蘇言,讓她來火車站接他們離開。想必她現在已經到了。
葉楚冷聲道:“你先想想,能否順利走出火車站。”
那羣殺手緊盯着他們,定不會放他們離開這裡,不知何時就會動手。
這個夜晚註定不會平靜。
他們快要離開門口的時候,這時,槍聲驟然響起,響在夜空之中。
天色黑沉沉的,烏雲覆蓋了天空,月亮被遮掩了輪廓,看不分明。
人羣瞬間陷入了騷動,大家往四處逃散。
一時之間,腳步聲、尖叫聲響了起來,恐懼蔓延,場面極爲混亂。
那羣殺手隱在火車站,就是爲了殺死莫清寒。
方纔莫清寒隱在人羣之中,他們不好下手。他們待人羣漸散的時候,便開了槍。
他們不會讓莫清寒離開這裡。
殺手已經認定,葉楚是站在莫清寒這邊的,他們也對着葉楚射擊。
葉楚早就有所防備,她舉槍對準了殺手,扣動扳機,子彈打入殺手的胸口。
一個殺手倒地,葉楚又拿槍瞄準了其他人,面無表情地開槍。
莫清寒執槍射擊,神色嚴寒至極。
槍聲持續響起,彷彿不會停歇。
火車站陷入了槍戰之中,殺氣洶涌而來。
兩人槍法極準,又善隱蔽身形,很快,殺手一個個倒下。
葉楚一面射擊,一面遠離莫清寒,快步往門口走去。
莫清寒與葉楚分離,他也往門口移動步子。
行至門口,莫清寒擡眼看去。
對面停着一輛車,車裡坐着一個人,那人是蘇言。
蘇言也恰好看向了他。
這時,蘇言移開了視線,她的目光落在其他地方,眉頭一皺。
蘇言拔槍,似乎要對人開槍。
大部分殺手已被殺了,方纔莫清寒走到門口的時候,僅存的一個殺手盯上了他。
殺手隱在莫清寒身後,莫清寒並未察覺。
此時,瞧見了蘇言的反應,莫清寒看了過去。
一個殺手正要擡手,對他射擊。
莫清寒眼睛一眯,立即拿槍,扣動了扳機。
食指微曲,但是,子彈並未射出。
莫清寒心神一緊。
子彈已經用盡,而他沒有時間再換上新的子彈。
殺手已經瞄準了莫清寒,正要開槍。
這時,身後倏地傳來槍響,子彈破風而去,直直打入殺手的額頭。
殺手一槍斃命。
莫清寒眼眸一緊,他轉身,往身後看去。
黑夜寂靜,深長暗淡的夜色蔓延,籠在那人的周身,寒徹入骨。
月光照下,那人的面容愈加清晰。
莫清寒眸色暗了幾分。
方纔開槍的人。
是陸淮。
此時,陸淮執槍,黑漆漆的槍口對着莫清寒。
冰冷的氣息覆下,溫度彷彿都低了下來。
一陣寒風拂過。
陸淮的眼底沒有任何溫度。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