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佘佩安的詢問, 葉楚早已做好了準備。
她是何身份?
葉楚不回答, 卻開口道:“我知道你是金刀會頭目。”
佘佩安冷笑:“你是來殺我的?”
佘佩安對這個女子起了疑心。
這人隱在她身後,一路跟着她來到這裡。不曉得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這人氣息隱藏得極好,身手也不錯,竟能與她打個平手。
佘佩安曉得, 在這裡無法將這女子殺死。
佘佩安思索一會兒, 又問:“清會的人?還是鴻門的?”
上海灘有兩大幫派, 一個是清會,另一個則是鴻門。兩大幫派相互牽制,爭鋒相對。
而金刀會是新興幫派, 必定會引起他們的警惕。
他們派人來試探自己,這個可能性極大。
就是不知這女子此番行爲, 是沈九的授意, 還是因爲喬六的命令?
葉楚搖頭, 清冷的聲音落下:“我同這兩個幫派沒有關係。”
佘佩安眯起眼睛:“如果你只是普通江湖人士,爲何會對我下手?”
這女子竟不是清會鴻門的人, 她倒是有些意外。
不過這樣一來,這女子的心思就更讓人猜不透了。
小巷深長,周圍寂靜萬分。滴答水聲響起, 也顯得格外靜謐。
微涼的光線映在牆上,幽暗至極。
佘佩安望着葉楚,眼底有些晦暗。
葉楚淡淡開口:“佘姐能成爲金刀會頭目,想必心思縝密,你認爲我來找你有何原因?”
她沒有回答佘佩安的問題, 反而說了另一番話。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着痕跡地誇讚了佘佩安。
此舉是爲了讓佘佩安暫時放鬆警惕,讓她知曉,自己並沒有惡意。
佘佩安擡眉:“哦?”
雖然這女子的語氣仍是平平,但是卻帶了幾分欣賞之意。
佘佩安仍沒有放下心,她的視線落在葉楚身上,細細打量起來。
小巷裡光線昏暗,陽光輕淺寂靜,小巷的一角透出了一些光。
女子的身影一半隱在黯沉裡,一半映在光影之下,明明暗暗。
她的面目平凡,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女子的神色極爲平靜,令人看不清情緒。
佘佩安並未察覺到葉楚已易容,她沒有覺得異樣。
她的腦海裡浮起了一個想法:“你對金刀會感興趣?”
這女子沒有敵意,又不是清會鴻門的人,話語間暗藏欣賞,似有結交之意。
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她找自己,是想進入金刀會。
佘佩安心中思索,此人身手極好,能言善辯,若是能收入旗下…
但她表面上卻沒有顯露半分。
葉楚點頭,面容十分淡然。
佘佩安已經按照她的計劃,慢慢消除了戒心。
今日她是爲了引起佘佩安的注意,藉着佘佩安的勢力,爲日後進入金刀會做準備。
佘佩安的聲音響起:“這樣說來,你此番行爲只是想入幫?”
葉楚沒有說話,相當於默認了她的話。
佘佩安心下微鬆:“金刀會開辦香堂,要有人引進,才能入幫。”
這是上海灘各大幫派的規定。
衆所周知,清會和鴻門歷史悠久,在全國各地有不少的門徒。
當年,沈九受到了頭目賞識,在清會拜師投貼,纔有了字輩。
金刀會雖是新興幫派,規矩依舊不改。
葉楚鎮定至極:“金刀會從未規定過引進師的身份。”
葉楚早就有了打算,佘佩安在金刀會地位很高,由她引進自己,不會惹人懷疑。
之後再獲取佘佩安的信任,謀算其他事情。
她的意思很明顯,佘佩安了然。
佘佩安笑了:“你想讓我帶你入幫?”
這個女子接近自己,原來是抱着這樣的心思。
佘佩安探出了此人的目的,心下一鬆。
佘佩安看向葉楚。
今日,她的行徑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這女子身手高超,遇事沉着,即便自己步步相逼,也從容不迫。
她倒起了幾分用人之心。
葉楚對上佘佩安的眼睛,沒有避開她的目光。
葉楚的視線筆直坦然,極爲平靜。
漆黑的眼眸,沉在光影裡,透着一絲堅定。
那裡似有一簇細小的光,即便黑暗覆下,也不會被遮掩了光芒。
佘佩安愣住。
這個人年輕卻勇於進取。
彷彿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她都會堅定信念,直面迎上。
佘佩安忽的開口:“若是我不信你呢?”
雖然此時她沒有再懷疑這女子的目的,但是她仍想再試探這人一番。
葉楚語氣平靜:“信與不信,看我日後表現如何?”
獲得佘佩安的信任,非一朝一夕可以達成。
不過,看她的態度,已經放下了戒心,自己已經達成了目的。
佘佩安沉思許久:“好。”
她確實對這女子起了招攬之心,若是日後確定這人可用,這女子會給她很大助力。
佘佩安問:“你叫什麼?”
葉楚開口:“我姓陸,單名一個愉字。”
佘佩安擡眉:“你和陸家有關係嗎?”
她們都知道,這個陸家指的是華東地區的督軍。
陸宗霆和陸淮地位極高,遇到與陸家有關的事情,佘佩安不得不多想幾分。
葉楚淡然地說了一句:“陸是大姓,如果我和陸家有關係,又何必……”
陸家勢大,若真是陸家人,怎麼會來接近金刀會?
葉楚的話講到一半,讓佘佩安自行猜測。
佘佩安細想,如果她是陸督軍的遠親,在上海一定行事方便,不會求到金刀會頭上。
看來這位陸愉姑娘,與陸督軍並無關係。
佘佩安信了。
佘佩安的心徹底放下:“陸愉姑娘,想來金刀會,便到方纔的咖啡館找我。”
葉楚點頭:“多謝佘姐。”
兩人告別,佘佩安留了她的號碼。
佘佩安離開,她認爲陸愉大有可爲,但日後還要試探一番。
佘佩安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小巷盡頭。
葉楚仍站在那裡。
四下寂靜萬分,忽的起了一陣風,她的衣角微微揚起。
日光淺淡,安靜落下,葉楚的身形極爲靜默。
葉楚望着佘佩安的背影,笑了。
……
葉楚回去後,將此事告訴了陸淮。
因爲當年鴻門和哥老會相爭一事,幫派想要在上海灘發展有和平飯店的限制。
金刀會的起步十分艱難,但經歷了這些年的磨鍊,他們也算是逐漸發展起來了。
佘佩安在此過程中做出了很多貢獻,現下她成爲了金刀會的頭目,也不足爲奇。
金刀會的人十分信服佘佩安,都稱她一聲佘姐。
前世,葉楚和陸淮在和平飯店時,和佘佩安見過面。
陸淮開了口:“你雖已清楚佘佩安的性子,但還是要萬事小心。”
葉楚點頭:“我知道。”
葉楚今日和佘佩安的打鬥中,兩人不相上下。
陸淮放手讓她去做,仍會擔心她的安危。
他牽起脣角:“陸小姐,我已經幫你備好了新的身份。”
陸淮給葉楚虛構了一個身份,三代以內的親屬都能在上海找到。
這些人自然不會露出馬腳。
葉楚一笑:“多謝葉先生的幫助。”
陸淮望着葉楚的眼睛,也看着他們的前世今生。
在這個假身份中,他替她冠上了他的姓氏。
陸淮和葉楚相識兩世,本就是前世夫妻。
可今生在葉家看來,兩人交往時間尚短,他們定會認爲他行事草率。
只有葉家人全然相信他的誠意,才能準備求婚一事。
但他知道,時間不會太遠了。
陸淮將葉楚摟進懷中,低沉聲線纏繞她的耳畔。
“日後我只能仰仗夫人了。”
聽到這裡,葉楚輕笑一聲。
夜晚悄然寂靜,她的聲音極爲柔軟,令人想要觸及。
陸淮忽的勾脣:“夜已深了。”
他輕咬着她的耳垂,那小巧白皙的耳垂立即發燙。
熱意蔓延,緊貼着他臉側的那處肌膚也漸漸熱了起來。
陸淮笑了,他的脣沒有離開,反倒是伸手撫上她的臉,話中深意明顯。
“我們早些入睡罷。”
“……”
葉楚沒有回答,他的嘴脣下移,吻向細滑柔軟的脖子。
在陸淮的屢次調.教,她早已變得敏感極了。
她口中不由得響起一聲低吟。
他牽起脣角,解開了她上衣釦子,伸手探了進去。
他的吻重新沿着她的身體上移,落在了她的脣上。
寂靜的春夜,一室旖旎。
……
漫長漆黑的鐵軌延伸至遠方,一列從南京開往上海的火車正在緩緩駛來。
火車發出一聲長鳴,轟隆隆的聲音落在薄霧之中。
天光微弱,白霧漸深。
清晨的薄霧中,火車影影綽綽的輪廓出現,馬上就要靠站。
過了一會,火車停了下來,南來北往的旅客陸陸續續走出。
原本寂靜無人的車站瞬間變得嘈雜起來,擁擠了不少。
人羣中,戴士南從火車中走出。
他手上提着行李箱,面色平靜。
春日的天氣總是多變,這時竟然下起了小雨。
春雨霏霏,瞬間沾溼戴士南的西裝。
他卻恍若未覺,仍舊隨着人流向外走出。
此時,霧氣瀰漫,戴士南的面容看不分明。
戴士南已經決定啓動迷霧計劃。
計劃既然開始了,就不會再有退路。
他眼神堅定,看着前方。
層層真相好似被迷霧遮擋,越是往下走,真相卻越是被掩蓋得更深。
戴士南身邊沒有跟着任何人,他獨自一人離開了車站。
當戴士南走出火車站的時候,他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他往四周看去,似乎在找戴家的車。
車站外停着好幾輛車子,他在分辨着。
有個人看到戴士南的反應,打開了車門,從車裡走了下來。
他朝着戴士南走去。
戴士南的目光掃到了他,卻又移開了視線。
那個人步子一頓,立即跑到戴士南的面前。
他恭敬地叫了一聲:“戴司令。”
這時,戴士南纔將視線放在了那人身上,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
那人是戴家派來的司機。
司機覺得有些奇怪,戴司令方纔似乎沒有認出他。
他並不是第一次過來,先前已經同戴司令見過幾面了。
想必是戴司令政務繁忙,太過勞累了。
司機沒有想太多,而是伸手接過戴士南的行李箱,走向戴家的車子旁。
司機爲戴士南打開了車門,戴士南坐了進去。
一路上,戴士南都沒有講話,車內安靜極了。
司機清楚,戴司令的話本就不多。
於是,他目視前方,沉默地開着車子。
戴士南偏開了頭,視線落向窗外。
車窗外的景物不斷後退着,一閃而過。
方纔還是黯淡的天氣,此時陽光已經透過雲層,傾瀉而下。
白霧散去,戴士南沉默地坐在車內,目光沉沉。
車子很快就停在了戴家宅子的門口。
戴士南下了車子,回到了書房。
書房的房門緊閉,任何人都不得進來打擾。
戴士南坐在桌子前,面前放着一張法租界的地圖。
他的視線落在了公董局上。
先前被他燒燬的那份迷霧計劃中,有兩張照片。
一男一女。
那個男人叫莫清寒,如今是公董局的華人委員。
而那個女人同樣也在公董局做事。
兩人皆是迷霧計劃中的一個棋子,如今將他們安插在公董局,就是爲了在恰當的時候,利用他們替自己行事。
但是他們對迷霧計劃全然不知情。
戴士南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張臉。
那個人是190號特工,代號罌粟。
戴士南將桌上的地圖收好,隨即打通了一個電話。
他知道罌粟的電話號碼,他曉得要怎樣聯繫到罌粟。
電話撥出後,沒過多久,電話那頭就有人接起了電話。
罌粟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你好。”
戴士南的目光落在房間的某處,目光平靜,眸色黯淡,不知在想些什麼。
戴士南開口:“我來上海了。”
罌粟立即說道:“戴長官。”
戴長官繼續說:“我們見一面。”
罌粟隨即應下:“好。”
戴士南講了一個咖啡館的名字,約罌粟在那裡見面。
他們晚上八點會在那裡見面。
電話很快就擱下,戴士南往後一靠。
他皺了皺眉,伸手按了一下眉心。
……
晚上八點,咖啡館。
戴士南定了一個包廂,他提早來了。
罌粟按照約定好的時間來到了咖啡館。
她來到包廂外,敲響了房門。
“進來。”裡面有人開口說話。
罌粟推門而入,這時,戴士南正背對她坐着。
聽到開門的聲音後,戴士南轉過身來。
戴士南語氣平靜:“罌粟。”
將房門鎖上後,罌粟恭敬地叫了一聲:“戴長官。”
戴士南點了點頭,問道:“路上沒遇見什麼人罷?”
罌粟搖頭:“我向來注意。”
戴士南面容平靜:“我讓伯努瓦安排你進公董局,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戴士南一說完,罌粟就怔了怔。
先前,戴長官提出要替將自己安排進公董局,但是沒過多久,罌粟就否決了這個方案。
因爲戴長官已經替莫清寒做了安排,若是再出現她的事情,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
爲了不讓戴長官的行爲被人注意,罌粟主動提出要自己想方法。
伯努瓦是她的舊識,而戴長官同他並不認識。
而這事才發生不久,戴長官不可能忘記。
罌粟的思緒百轉千回,她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就收回了多餘的想法。
儘管罌粟意識到了不對,但是她面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她聲音沉上了幾分:“我會按長官的吩咐去做。”
戴士南聽到罌粟的回答,再次開口:“比起莫清寒,我一直更信任你。”
罌粟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即回答。
戴長官問:“怎麼了?”
戴長官又道:“莫清寒近日有何動況?”
罌粟剛要說話,但是話在嘴巴一轉,瞬間換了種說辭:“他的行爲很正常。”
罌粟原本有事情要向戴士南匯報,但是當她察覺到不對的時候,此刻被她隱瞞了下來。
話頭一轉,罌粟先開了口:“因爲戴長官,我才擁有了現在的機會。”
罌粟故意試探戴士南,她提起之前的事情,就是想看看戴士南會不會露馬腳。
罌粟說:“你還記得先前我在組織中訓練的時候……”
罌粟還未說完,戴士南不假思索地說:“那時你是190號,你很合格。”
罌粟被截斷了話頭,不再多言,垂下了眸子。
她語氣恭敬:“戴長官,我絕不會有異心。”
罌粟向戴士南表示自己的忠心。
她將情緒隱藏得極好,並未泄露半分。
戴士南嗯了一聲,沒有起疑。
罌粟說:“我不便多留,先告辭了。”
戴士南點頭,他們的見面時間太長,定會引人猜疑。
罌粟隨即轉身,走向包廂門口。
她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包廂裡面的背影。
門被徹底關上。
一瞬間內,罌粟的目光黯淡下來。
她的眼中是猜忌和懷疑,她握緊了拳,一邊細想方纔的事情,一邊準備日後的安排。
戴長官有問題,此事必須讓葉楚知道。
當罌粟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外頭深沉的夜色中已經起了大霧。
濃重的霧氣壓在道路上,看上去極其沉重,彷彿掩蓋了什麼事情。
罌粟微一皺眉,面容又恢復了平靜。
她走進了迷霧中,背影極爲堅定。
重重白霧,洶涌而來,一切真相,看不分明。
這場迷霧計劃,到底誰纔是真正的獵人?
作者有話要說: 229章迷霧計劃中,戴士南迴南京後的動作有古怪。
明天是情人節,所以明天的第一章放情人節福利,第二章評論發紅包。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