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房內忽的靜了下來。
莫清寒的聲音落進房中, 他看向陸淮,眸底微冷。
空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沉沉落下。
陸淮的視線放在莫清寒伸出來的那隻手上,停了一秒後, 很快收回。
他擡眼看向莫清寒, 久久不曾開口。
莫清寒的手懸在空中, 始終沒有收回。
陸淮此番舉動像是在晾着莫清寒,故意冷落他,給他難堪。
原本沉冷的空氣愈發緊繃。
過了一會, 忽有聲音打破了此時的寂靜。
陸淮伸出手,握住了莫清寒的手。
他開口介紹自己:“我是陸淮。”
兩人雖未表現出任何過激的情緒, 但是戴士南仍舊察覺到他們之間的不對。
氣氛凝滯, 有些壓抑。
下一秒, 兩人同時收回了手,將手放於身側。
莫清寒先出聲:“三少鼎鼎大名, 無人不知。”
莫清寒故意恭維陸淮,說出一番客套話。
陸淮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笑意也沒達眼底。
陸淮的目光落在莫清寒的臉上,眼睛看不到任何波瀾。
他問道:“我覺得你有些眼熟,你是不是之前來過上海?”
陸淮的語氣平靜,卻暗含試探之意。
陸淮識破了莫清寒的多次僞裝,自然知道他用什麼身份隱藏在上海。
此時陸淮這麼明白地講出來, 想必莫清寒一定清楚他的意思。
莫清寒眼眸一緊,隨即恢復了原樣。
莫清寒記起,陸淮先前用計,讓他不得不用真容出現在這裡。
兩人看似是第一次見面,其實已經暗地爭鬥很久了。
莫清寒始終不動聲色,冷靜地回答:“我一直在上海之外的地方執行任務,戴長官清楚此事。”
莫清寒自然曉得陸淮的意思,就算陸淮拆穿他,那又如何。
他從未用真容在上海行動過,何況,那些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經死了。
陸淮冷笑:“是嗎?聽聞你近日剛調來上海,既然你對上海不太熟悉,又怎能參與這裡的事。”
話音剛落,莫清寒又開了口。
他放低了姿態,語氣恭敬:“我們同爲華東地區做事,我在上海的這段日子,還需要三少的照拂。”
雖說莫清寒的話語中盡是謙遜之意,但是他的眼底卻並沒有這些情緒。
陸淮笑了一聲:“照拂?這可談不上。”
“按照你的手段,應該會有自己的門路。”
莫清寒也笑了笑,笑容卻透着些涼意:“我的門路是正規途徑,還望三少明白。”
兩人一來一回,絲毫不讓,臉上卻不曾帶出一分。
此時,氣氛看似和諧,卻彷彿繃緊的弦,只要有人輕輕一拉,就能走到那個秘密的邊緣。
陸淮和莫清寒說話的時候,戴士南站在旁邊。
他雖聽出陸淮不喜莫清寒,但是,他並不覺得陸淮的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戴士南只覺得,莫清寒突然來到上海,陸淮此刻的行爲只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
這個房間裡,三人各懷心思。
陸淮見到莫清寒後,已經確認一件事。
公董局行政委員會的新任華人委員正是莫清寒。
和他的猜測相符。
通過戴士南的牽線,莫清寒搭上了公董局的華人主席,還有了得以進駐法租界的機會。
陸淮不會掉以輕心,因爲現在戰鬥纔剛剛開始。
末了,陸淮才同意了戴士南的提議。
陸淮看了一眼戴士南,又轉頭看向莫清寒。
他開了口:“我和莫委員一定會達成極好的合作。”
“希望最後結果能讓我滿意。”
陸淮的話音沉沉,暗藏深意。
他相信莫清寒一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陸淮眸色冰冷,莫清寒作惡多端,殺害了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
莫清寒極爲狡猾,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毫無人性。
若是任由他如此行事,還會有更多的人遭殃。
思及此,陸淮眸色更是沉了幾分。
總有一天,他會置莫清寒於死地。
談話結束後,戴士南有事要回戴家,莫清寒主動提出送他出去。
戴士南應允,莫清寒和他一同離開。
車子停在不遠處,他們走一段路程就到了。
莫清寒走在戴士南身側,當他們走出上海政府大樓的時候,莫清寒開了口。
莫清寒道:“三少和傳聞中相同。”
他雖與陸淮交手多次,但是今天還是第一次正面對上。
戴士南點頭:“陸淮性子多疑,你若是想消了他的疑心。”
“只要表現出自己的誠意,他一定會理解。”
戴士南教莫清寒如何和陸淮相處。
莫清寒眼眸一暗,恭敬道:“我定會按照您先前說的那樣去做。”
莫清寒話中隱藏深意,不過在旁人聽來,完全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這時,戴士南和莫清寒剛好走到了車子旁。
莫清寒替戴士南開了車門,等到戴士南坐進車子,才合上了門。
等到車子離開,莫清寒仍舊在原地站了一會。
他目光驟然冷了下來,眸色陰冷。
最後,莫清寒又看了一眼上海政府大樓,然後轉身離開了。
……
車子緩緩駛往了戴家,很快停在了戴家門口。
此時,戴士南的面色嚴肅,徑直回了自己的書房。
戴士南給罌粟打了一個電話,說要立即同她見面。
戴士南僅在房中待了一些時間,就出了門。
和以往一樣,他試探罌粟的身份,確認是她後,纔開始說起正事。
戴士南和罌粟約見的地方很隱秘。
罌粟接到電話後,立即做了僞裝。
她清楚,此時戴長官聯繫她,定是有任務要派給她去做。
罌粟看向戴士南,語氣恭敬:“戴長官。”
戴長官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我需要你替我做件事。”
罌粟立即應聲:“長官請說。”
戴長官皺了皺眉:“我懷疑莫清寒有問題。”
罌粟怔了怔,語氣一沉:“莫清寒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上回,北平發生爆.炸事件,戴長官派她去調查此事。
罌粟瞭解全部細節後,心中對莫清寒產生了懷疑。
那時,罌粟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戴長官,但是,那時戴長官的態度讓她不解。
這件事分明是戴長官讓她去查的,可是罌粟彙報之後,戴長官聽到了莫清寒的名字,就讓她不要繼續調查下去。
而現在,戴長官又是爲何有了這樣的心思?
罌粟心中雖有疑惑,但是並未問出口。
戴士南看到罌粟的神情,自然清楚罌粟的心理,不過他沒有多做解釋。
戴士南只是繼續說着:“其他事情你不必多問,我自有安排。”
戴士南又接着說道:“因爲這個原因,我纔將莫清寒調回了上海。”
罌粟知道戴長官的用意,若是莫清寒有古怪,將其放在自己的身邊觀察,纔是最好的決定。
罌粟問道:“長官,您需要我做些什麼?”
戴士南看向罌粟,開口說道:“我會安排你進入公董局,幫我監視着莫清寒,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彙報。”
罌粟應了聲是,立即接下了命令:“是的,長官。”
若是罌粟同莫清寒一樣,進到公董局,那麼這意味着她會成爲莫清寒的同事。
既然罌粟和莫清寒同爲戴士南效命,那麼罌粟和他的交集自然不會少。
如此一來,罌粟就能近距離地接近莫清寒,趁機觀察莫清寒的異常。
莫清寒到底隱藏着些什麼秘密,他們不得而知。
不過,只要始終盯緊了莫清寒,他絕對會露出馬腳。
戴士南將任務派給罌粟後,就轉身離開了。
他們的見面極爲隱秘,這件事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
公董局即將有新的華人委員參與管理,流言沸沸揚揚,很快就已經傳遍法租界了。
幾日之後,行政委員會公開了新任華人委員的身份。
這個新委員名叫莫清寒,他的履歷極爲優秀,有留洋背景,並精通英法中三國語言。
因爲公董局華人董事的牽線,莫清寒自然得到了旁人的認可。
上海灘無人懷疑此事,只有陸淮和葉楚知道,履歷上的那些事情是虛構的。
莫清寒定是有備而來,他先前的那些資料,已經被人銷燬。
即便他們拍到了漢陽監獄的檔案,但那些並非官方文件,無法真正確認他是囚犯。
就算派人去了漢陽,想必監獄中莫清寒的那個替身也已經不存在了。
既然戴士南送莫清寒進法租界,也一定想到了後招。
從前那個入獄的莫清寒早就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現在只剩下了法租界公董局行政委員會的莫委員。
莫清寒進入公董局的那天,陸淮和葉楚一同過去。
他們兩個人要送他一份見面禮。
陸淮徑直走進大樓,公董局的人見到他,也不會懷疑。
莫清寒獨自待在他的辦公室中,門沒有關。
一道熟悉的低沉聲線響了起來。
“祝賀莫委員上任。”
莫清寒微一皺眉,嘴角忽的浮起笑意。他擡眼看去,陸淮站在門口看他。
陸淮面帶微笑,但眼底卻冰冷至極。
如同那日在上海政府大樓見面時那樣。
莫清寒並不意外:“三少,你來了。”
陸淮走了進來,周身氣質冷冽,每一步都帶着極強的壓迫感。
莫清寒的視線落在了他手中的那份東西上,極像一個“禮物”。
這時,葉楚慢步走進了房間,關上門。
門緊緊關閉,卻沒有鎖起,但一切已經被關在了外面。
這裡形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
她的聲音暗含挑釁:“莫委員。”
葉楚行至陸淮身邊,兩個人並肩站着。
莫清寒開了口:“葉二小姐。”
陸淮笑意微冷:“今日莫委員上任大喜,人多些,才熱鬧。”
葉楚說:“希望莫委員能多爲法租界辦事,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莫清寒擡眉:“哦?”
他問:“三少帶着你的小女朋友過來,只是爲了交代我這些話嗎?”
陸淮沒有回答,他拿出了自己的禮物,裡面是一個盒子。
陸淮的話暗藏深意:“我們三人似乎還沒有好好見過面。”
他放下了盒子。
陸淮開口:“這是我的禮物。”
他緩緩打開了盒子。
裡面放着一把嶄新的手.槍。
那是一把軍用槍,警告的意味十分明顯。
莫清寒笑了:“是嗎?”
隨着莫清寒的聲音,他的手也移到了腰間。
陸淮眼底漸沉,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下一秒,陸淮很快就從身側拔出槍來,手指扣上。
與此同時,他將盒子中的那把槍扔給了葉楚。
葉楚迅速伸出手來,抓住陸淮給她的槍。
在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將那把槍在手中抓緊。
公董局行政委員會的房間裡。
新上任的華人委員卻和人起了衝突。
無人知曉房間中發生的事情,他們的動作已經停下。
這時。
陸淮拿槍指向了莫清寒。
莫清寒的槍對準了葉楚。
葉楚單手扣上手.槍,子彈上膛。
三個人的動作在同一瞬間完成。
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空氣中的緊張氛圍已經抵達了一個巔峰。
他們僵持在那裡,陸淮和莫清寒的手指已經按在了扳機上。
他們的子彈都已經上膛,但誰都沒有搶先動作。
恩怨糾葛雖經歷兩輩子,但這是此生第一次正面衝突。
手中的槍直指各自的仇恨,也指着那些過往的交集。
他們心中所擁有的那些恨意,令每一個人都不能釋懷。
屋內的氣氛沉悶,凝重地壓在了三人的周身。
彷彿要拖着他們的身體,墜往一個無法逃離的深淵。
冰冷森寒的空氣瀰漫在房間裡,寂靜萬分。
這時,門那頭竟響起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腳步聲忽的停了。
有人站在房間外面,緩緩擰開了門把手……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默默地求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