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石看看林澤殷,心中暗暗搖頭,他當然知道林旺生的兒子是誰,眼前人與自己可是嫡親的表兄弟,剛瞧着就覺得這個表兄弟有點怪怪的,說起話來眼裡噴火的陰鬱感,着實不大好。
“我不打女人,你是她兒子,當然得替你孃的過錯承擔後果嘍!”宋雨石聳聳肩,不以爲然的說道。
林澤殷遭了無妄之災,氣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可看到宋雨石擡腳,又下意識的縮了縮,發現宋雨石只是故意做出踢腿的動作,惹他出醜,又不敢對宋雨石說啥。
於是一肚子怒火,全發在了自家娘林於氏身上。
林澤殷不顧林於氏捂着腰‘哎呦哎呦’的痛呼,直接一把將人推開,氣惱的站了起來。
“你給我等着!”林澤殷惡狠狠的給宋雨石撂下一句話,轉身跑了。
見到如此一幕,宋雨石有些愣,他低頭看看,被林澤殷推開的是林於氏啊!沒錯,是林澤殷的親孃,可是林澤殷一個當兒子的還能這麼對待自家親孃的?
宋雨石癟癟嘴,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殷兒,殷兒,別走,別走啊!”林於氏想追,苦於腰腿沒力,老半天連站起來都不行,她心裡把汪金斗臭罵千百遍,該死的,每回陪汪金斗,身上總會落下很多掐痕、咬痕,汪金斗那老色鬼倒是痛快了,可她疼啊!
本來就疼,再摔上一腳,帶動身上的傷,真是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
眼睜睜看着兒子頭也不回的走了,林於氏又是委屈又是氣惱,她回過身來索性也不起了,就地哭着控訴:“我男人昨兒來你這裡,至今沒回來,你把我男人還給我啊!”
如此聲淚俱下的一幕,聽的宋雨花眉角直跳。
宋雨石臉色一黑,捏着拳頭,壓制着想揍人的衝動。
眼瞅着一場奪夫大戰就要拉開序幕,卻突然聽到人羣中有人說:“林旺生不見了?”
“好像是,要不然林於氏也不會跑大街上撒潑!”
“又是興隆客棧這位林小姐出的手嗎?”
“真是懲惡揚善的大好人啊!”
“是啊!那天打的宋惡霸殺豬的一般,真是痛快!”
“噓!這話你都敢說,你不想活了不成?”
……
圍觀的老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可怎麼聽着,貌似、好像,話風不對?不是指責宋雨花的!
“林於氏,你胡說八道什麼?這興隆客棧的林小姐,那可是菩薩心腸的大好人,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瞧的上你們林家那個狗腿?”
“要我說,你們家那位肯定是平時做了太多壞事,被人報復了。”
“就是,就是,指不定已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了呢!林於氏,趕緊的去找找,去晚了估計連全屍都撈不着……“
有人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宋冠霖對興隆客棧的禮遇,林旺生雖然狐假虎威,但在宋冠霖跟前就是個屁,根本不值一提,想到宋冠霖對興隆客棧的態度,大家說話時也沒了顧慮。
林於氏聽的面色發黑,知道自己再哭下去也得不到大家的同情,索性起身,狠狠的瞪了宋雨花一眼,又搔首弄姿的撫了撫鬢間發,換了一副笑臉說道:“你是大丫吧?我說怎麼瞧着這麼眼熟呢!你說你開門做生意這麼大的事?咋能光請你五爺爺,不請我呢?再怎麼說,我也是你五奶奶啊!”
“嘖嘖嘖,你這在外發了大財,回家就忘了自家長輩,自個兒過逍遙日子的做法,可不好啊!”
林於氏突然轉變的態度,和說出的話,讓在場衆人都露出驚訝之色,宋雨花也微微蹙起眉頭,雖說她有意讓自己是大丫這件事落到實處,可是她還真沒想到,林於氏會知道。
看那樣子,林於氏該是心裡有底的,可是,她的消息是從哪裡聽來的?
“大丫,五奶奶一直沒瞧出來,你挺本事的呀!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你從哪兒發的財啊?說出來讓鄉親們也學個樣。你瞧瞧,瞧瞧大家都這形容,都快、活不下去了。有好法子別藏着掖着啊!“林於氏聲行並茂的說着。
說道關鍵時候,還意有所指的在宋雨花身上瞄來掃去,那麼明顯的意思,立馬讓大家想到了某種可能。
這年頭,爲了活着,女人出賣身子換吃食的事不少,林於氏如今最大的主顧就是汪金斗,在場一些婦人也是,而男人們,有些在這方面花費過,有些則頭頂綠帽子、爲了活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家心知肚明,但那種事到底不光彩。
宋雨花一個年輕女子,一回來就和人合夥開餃子館,豪氣那樣兒,還真像找了有錢的姘頭。
以前,大家都半斤八兩,誰也不覺得誰吃虧。
可是現在,同樣用身子換活路,自己苦哈哈的,別人卻風生水起,鮮明的落差,勾起了許多人心中的不平。
心裡不舒坦,看向宋雨花的眼神就有些酸溜溜的,有些甚至嘴裡開始嘀咕些不乾不淨的話。
“你、”宋雨石沒聽出來林於氏的言外之意,但是看的出林於氏那挑釁、得意的神色,還有在場衆人神色間的奇怪變化,尤其是有幾個人的眼神明顯變的惡略,宋雨石怒起,說話就要動手。
卻見宋雨花突然擡手,緊接着人羣中便爆發出幾聲慘叫。
只見人羣中,那幾個對宋雨花露出惡略眼神、嘴裡不乾淨的人,紛紛到地,一個個的都抱着腿,痛的打滾。如果有人注意看,就會發現,這些突然摔倒的人身邊,總能找到幾塊小石子。
林於氏聞聲嚇的臉色一白,警惕的看向宋雨花。
宋雨花卻若無其事的微微擡起右手,她的手裡捏着幾顆石子,正在拋玩着,她居高臨下的看着有些瑟瑟發抖的林於氏,冷笑道:“想知道我的錢是怎麼來的嗎?”
林於氏被宋雨花看着,聽到宋雨花的話,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吞了口口水。
宋雨花並沒打算就此放過她,而是擡步跨過了門檻,走向林於氏,林於氏見此嚇的連連後退,宋雨花卻不緊不慢的迫過去,直迫了十幾步,林於氏心中的恐懼被放到最大,再不敢硬抗,正想轉身開溜,卻見宋雨花突然眸色一厲,一個晃眼的工夫,宋雨花已經似笑非笑的退後兩步站定。
她的手裡拋玩着一個繡花錢袋,林於氏的視線落到那個錢袋子上時,臉色一白,慌忙在腰間找錢袋,卻發現腰間已經空了。
“我、我的,還給我。”林於氏心中恐懼,說話直打磕巴。
宋雨花好笑的看看林於氏,說道:“今天開張,耗費量大,我這正發愁保不住本錢呢!你這點小錢雖然不算多,但有勝於無啊!我不嫌棄,謝了啊!”
話畢,宋雨花轉身,擡首闊步的走向店面,經過人羣時,她掃了一眼那幾個被她用石子打倒的人,冷哼道:“阿興、阿旺,記住這幾個人,以後見到這幾個人出現在興隆客棧門口,都給我轟走。……興隆客棧不接待心思不正之人!”
“哦哦、哦!”阿旺興奮的應着,直到目送宋雨花進了大堂,才和阿興一起去轟那幾個被打倒的人。
徐老三嘆了口氣,宋雨花藉着取走林於氏的錢袋,將她的財物歸咎在了‘偷、搶’一道上,雖說這年頭,爲了活着,‘偷和搶’並非啥稀罕事,但這種事擺在明面上,也是有損聲譽的啊!
一個心繫老百姓的人,徐老三不相信她是個壞心眼的小偷,就算是盜,也是俠盜。
“哎呀,誰的錢袋子散了。”宋雨石突然怪叫一聲,緊接着就看到有什麼東西飛了起來,只見那東西飛到衆人頭頂時,突然散開,裡面有東西散落一地,有人被砸到,接到散落的東西時,驚喜的喊道:“是錢、是錢啊!~”
一息之間,所有人都蜷身去找,統共也沒多少,眨眼見,散在地上的錢就沒了,人們的熱乎勁兒也變成了失望。
有人撿起個破掉的繡花錢袋子,正在翻着看,林於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眼尖的叫道:“那是我的錢袋,還給我。”氣勢洶洶的衝過去,將錢袋奪過來,可惜錢袋破了,裡面也早就空了。
林於氏欲哭無淚,惡狠狠的看着興隆客棧下站着的宋雨石,氣的牙癢癢,錢袋子是昨夜剛從汪金斗哪裡搜刮了東西才填滿的,結果一個大子沒落着,真是氣死她了。
撿錢的人們,看着手裡的大子兒,心中激動萬千,有人喃喃感慨:“是俠盜,劫富濟貧的俠盜……”
離的近的聽到這話,瞬間露出恍然的神色。
一句話,帶動了人們的心境,某種微妙的變化快速的擴散着。
俠盜劫富濟貧什麼的,是這年頭沒有生路的人們,心中的期望。在這件事上,他們一點不覺得‘盜’是錯事壞事,他們只知道,碰上這種事,他們便有了生機。
徐老三有些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事兒轉了一圈,竟然如此收場。
他看看若無其事的宋雨石,心中暗贊,果然是姐弟倆,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林於氏跑來是爲了自家男人,可到最後也沒找到人,反而被宋雨花嚇破了膽,不敢再往前湊。
宋雨石看着阿興、阿旺還有馮五幾人,將那幾個被宋雨花用石子兒放倒的人,擡出人羣丟開,纔不屑的哼了一聲,轉身走進客棧。
宋雨花進去後,該幹啥還幹啥,一點影響沒有。
反倒是宋冠霖,神色十分複雜,興隆客棧開業,看上去他是來捧場,實際上卻是存着與宋雨花交好的打算,結果得知宋雨花是女兒身後,心思就更大了。
他喝了茶、吃了餃子,一直在等,就是想等個和‘林澤宇’接觸的機會。
可惜左等右等,都等不來人。
聽到動靜出門,就見到了門口的林於氏,也聽到了林於氏的話,林於氏的話讓宋冠霖心頭一跳,不過想起宋雨花的身手,他果斷否定了林於氏的說法,隨即對林於氏的口無遮攔,十分惱怒。
林於氏言外之意,說‘林澤宇’出賣身體換來財物,‘林澤宇’就用實際行動告訴林於氏,錢是‘盜’來的,說起來,‘盜’確實是很常見的來錢法子。
但是‘盜’就是偷,總歸是不光彩的,偏偏她的弟弟‘林澤晨’二話不說,將林於氏的錢袋子散給了門口的百姓。
這一舉動,無疑就是在告訴大家,他們是‘盜’,但是所‘盜’之物,物盡其用。
不得不說,林於氏的話說的刁鑽,很容易壞人名聲,可宋雨花姐弟的應對,也着實讓人佩服。
宋冠霖有些無奈,宋雨花將什麼事都處理的好好的,不需要人來保護,越是如此,他想要成爲宋雨花的入幕之賓,就越是不容易啊!
只是,就連宋冠霖都有些好奇。
昨天將林旺生交到宋雨花手上,之後就沒下文了。林旺生被宋雨花弄到哪裡去了?這種解決一個人,解決的連渣子都不剩的手法,實在讓人心中生懼。
、、、、、、、
一處四面臨壁的峽谷內,林旺生已經拖着疲憊的雙腿,走了很久了。
林旺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他知道,想要離開這裡,沒人幫忙,幾乎不可能。
一輩子被困在不大點的峽谷裡,除了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往哪裡的洞,和幾棵樹,只有散落在洞外及延伸到洞裡的諸多骸骨,待在這種地方,總有一日他會崩潰。
“有人嗎?有人在嗎?”林旺生大聲喊着,結果迴應他的是死一樣的寂靜,明明天亮着,卻有種到了地獄深淵的感覺。
林旺生再次來到洞口前,猶豫着要不要進到洞裡看看,或許,這就是出路。
可是那些骸骨大咧咧的散在地上,尤其是夾在骸骨中的人類頭骨,那黑洞洞的頭骨眼窩,就像索命的厲鬼。想起這些年爲了活着,被他踩在腳下的生命,林旺生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然而,在峽谷之內,他又能跑去哪裡?
林旺生永遠也不會知道,就算有朝一日他能平步青天、走出峽谷,還有更大的牢籠困着他。
因爲這,是宋雨花的空間,沒有宋雨花的允許,林旺生就算老死,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