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袁世凱想明白了一件事。清廷爲什麼這樣的看重自己?是指望自己帶着北洋軍剿滅革命黨。
不是有句話嗎?叫作養敵自重。先不說這革命黨能不能剿滅?就算這革命黨很容易剿滅,也不能輕易剿滅,要留着他們對付清廷。
而革命黨的首腦黃興,爲什麼願意用拿破崙和華勝頓的地位換取自己和他們一路走呢?不也是因爲有自己在,清王朝推翻難嗎?這不同樣存在着“養敵自重”嗎?
推翻了清王朝,在革命黨的那一邊,自己不也就失去可利用的價值了嗎?顯然,這個清王朝也是不能隨意推翻的。
雖然,這個時候,袁世凱還不知道,自己應當怎樣做?可以怎樣做?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在革命黨和清王朝之間的他,清王朝和革命黨都想利用,又都有可利用的價值。
而他要做的,則是想辦法對這兩股力量善加利用,來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樣一來,他反而沒有必要招撫這些亂黨了。需要怎麼做,同樣要視形勢的發展而定。而當下,急需要做的,是他這位名正言順的內閣總.理大臣,回京上任,重組內閣。
臨行之前,少不了對即將委以重任的的馮國璋面授機宜。
雖然,馮國璋是他的親信,是絕對可以放手信任的人,但袁世凱對他也還是要有所保留的。還是要把他的一些做法和想法,穿上好看的外衣,裝扮起來。
因爲,他的真實想法是不能告人的。
既然要“養敵自重”, 既然是清王朝不能隨意推翻,革命黨也不能輕易剿滅,臨行之前,袁世凱還是想暫時休戰,爲自己的進一步圖謀爭取些時間。
十一日,他派出正式代表劉承恩和蔡廷幹,帶着他的親筆信渡江與武昌方面議和。
袁世凱在信中主要表達的意思是:“如能承認君主立憲,兩軍即可以息戰,否則,仍以武力解決。”
黎元洪和軍政.府主要負責人接見了劉承恩和蔡廷幹。
劉承恩和蔡廷幹按照袁世凱地交待,見面時強調了,清政.府已經宣誓實行立憲,革命的目標已經達成。倘在延長戰爭,只能是生靈徒遭塗炭。現在,列強正虎視眈眈,無休止的戰亂,只能讓列強有機可趁,恐釀中國遭瓜分之禍。希望暫息兵端,公舉代表入京,組織新內閣,共圖治國安邦大業。
黎元洪首先駁斥了袁世凱的革命遭致國被瓜分說。
指出:由於清王朝的腐敗和無能,國家已經和正在遭受到瓜分。現進行的推翻清王朝的革命,正是爲使國家免遭瓜分。清廷現在的立憲不過是麻痹人民,維持自己統治的手段。從戊戌變法開始,立憲喊多少年了,什麼時候真心實行過。
沒有各地革命的風起雲涌,清廷不可能有所謂的立憲,一旦大家放下武器,舊的勢力一定會捲土重來。革命志士的血流得夠多了,不能再無休止的流下去了。
革命的目標是共和,當前的革命形勢一派大好,清王朝的統治已經很快就要土崩瓦解了。所謂民心不可逆,爲什麼還要走回頭路搞什麼君主立憲?
黎元洪最後奉勸袁世凱認清形勢,不要頑固的與人民爲敵,不要逆歷史潮流而動。正確的選擇是,率領北洋軍轉向共和,把手下的弟兄們帶上光明的大道。
聽黎元洪這一番話,能感覺出這時候的他已經被革命黨同化了。
軍政.府的其它負責人也紛紛發言,奉勸袁世凱不要頑固不化,繼續與人民爲敵。別以爲自己手裡有一支北洋軍,就可以傭兵自重。袁世凱的面前只有二條路,一條是起義投向人民,一條是被民軍消滅。
這些人義正詞嚴,倒讓劉承恩和蔡廷幹無言以對。
送劉承恩走的時候,黎元洪小聲對他說,讓袁世凱好好思考一下黃總司令的信,不要錯過良機。言外之意是袁世凱如轉向共和,他也擁戴袁世凱成爲中國的拿破崙、華勝頓。
劉承恩表示,他一定把黎都督的話帶到。
袁世凱這時其實對君主立憲制沒有很大的興趣,只是身份所致。他是內閣總.理大臣,只能站在內閣總.理大臣的立場上說話。
шшш●тTk án●C〇
對議和也沒抱很大的希望,主要還是想摸摸這些革命黨人的底,看看他們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態度。
黎元洪個別和劉承恩說的那幾句話他很愛聽,也印象深刻。
但是,對方的狂傲還是激怒了他。而另一方面,長時間的按兵不動,也對清廷那邊無法交待。
此前,他對馮國璋的要求是保持和對方的對峙,暫不進攻。現在,他改變了主意,臨行前佈置馮國璋,做好必要的準備,一舉攻克漢陽。
是想再給這些革命黨一記重拳,讓他們進一步清醒清醒。
馮國璋正立功心切,高興地接令。
清廷又發急電催袁世凱這位內閣總.理大臣歸位了,袁世凱不能再推辭了。他把前線的軍事完全交待給馮國璋,帶領大隊的衛隊,浩浩蕩蕩北上;十三日抵達京城。
第二天,隆裕太后和載灃召見了袁世凱,對他進行了勉勵;也殷切希望和要求他不要辜負朝廷的重託。
袁世凱誠惶誠恐:“世凱拜此大命,膺此大任,日夜苦思,不知如何能上安聖慮,下除民苦。”堅決表示:“殺身成仁,以古聖賢之心爲心,……誓爲清廷保全社稷。”
隆裕皇后是個心地善良之人,看到袁世凱誠懇的樣子,很爲感動,關心的問起了袁世凱的足疾?
袁世凱感動地回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載灃詳細地問起前線的戰況。袁世凱說:叛軍的總司令部設在漢陽,他動身前已經佈置好了收復漢陽的作戰,不出特別的情況,很快當有好消息傳來。
載灃和隆裕太后聽了後,很高興,也很受鼓舞。
從他們的表情看,應該是在爲自己所託稱職之人而慶幸。
如果他們知道袁世凱心中所想,不知會作何感想。
十六日,袁世凱的內閣成員出籠,名單如下: 外務部大臣樑敦彥(未到任前由胡惟德暫署),副大臣胡惟德(由曹汝霖暫署)。 民政大臣趙秉鈞,副大臣烏珍。 度支大臣嚴修(未到任前由紹英暫署),副大臣陳錦.濤。 學務大臣唐景崇,副大臣楊度。 陸軍大臣王士珍,(未到任前由壽勳暫署),副大臣田文烈。 海軍大臣薩鎮冰(未到任前前由譚學衡暫署),副大臣譚學衡。 司法大臣沈家木,副大臣梁啓超。 農工商大臣張謇(熙彥暫署),副大臣熙彥(祝瀛元暫署)。 郵傳大臣楊士琦,副大臣楊如浩(樑士詒暫署)。 理藩大臣達壽,副大臣榮勳。 這些人大多是袁世凱的人,特別是他眼中的重要位置。只有張謇和梁啓超幾個少數人,算是袁世凱的外人,和袁世凱沒什麼特殊關係。
張謇是個忠於自己追求的人,現在已從立憲派轉向了共和,他堅決不接受袁世凱給的官位。
梁啓超是不是對戊戌變法的事還耿耿於懷?反正也是堅辭。
袁世凱考慮他們有名人效應,一再挽留。過去,他與梁啓超矛盾很深。曾不止一次地罵梁啓超是“密謀亂政”的罪魁禍首,現在則是大力吹捧。
他親擬電文致電梁啓超:“公抱天下才,負天下望,簡命既下,中外歡騰。務祈念神州之陸沉,憫生靈之塗炭,……懇請即日脂車北上,商定大計,同扶宗邦。”
在梁啓超斷然拒絕後,袁世凱還不屈不撓地給梁啓超寫信:“十餘年來,執事(對梁啓超的尊稱)含忠吐謨,奔走海外,抱愛國之偉想,具覺世之苦心,沒讀所著文字,未嘗不拊掌神住也。……執事熱心匡室,萬流仰鏡,現值國事羹沸之際,民生塗炭之秋,必不忍獨善其身,高蹈遠行,不思同舟之危難,坐視大廈就傾。”
阮忠樞在一旁,見梁啓超一次次地拒絕,袁世凱還煞費苦心一次次地請。
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我們何必呢?”
袁世凱剛想說什麼,見旁邊還有別人,便言道:“當年爲請諸葛孔明出山,劉備三兄弟不辭辛苦,三顧茅廬。我們這連大門都不用出,打幾個電報寫幾封信,算什麼呀?”
“難道樑先生對於大人,真如諸葛孔明對劉備那麼重要嗎?”
阮忠樞很不解,因爲他常聽袁世凱私下議論梁啓超,常說的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
袁世凱聽了後詭秘一笑。
這時候旁邊的人已離開,袁世凱低聲對阮忠樞說:“忠樞弟,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怎麼還猜不透我的心思。像梁啓超和張謇這樣事多之人,內閣裡有一個兩個,還能承受,要是多了,什麼事都商量不成。這樣的人,越是不來越是要請,要讓別人看到,咱們是非才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