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爲此次戰爭,讓城內的示威遊行暫時的停滯了下來。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士都認爲在此時保持着市內的穩定,纔是對所有百姓最好的作爲。
也正是在此關鍵時刻,陸軍部隊焦灼不前的時候,一條從海上突兀而來的消息,就讓這場本應該能夠糾纏許久,說不定就能等來各地馳援的聯軍的王翰章部,迅速的敗退了下來。
因爲他認爲絕對安全的後路,海上的艦艇部隊,在戰事最爲激烈的情況裡,發表了一條全國通電。
由溫樹德所率領的渤海艦隊,棄暗投明,自動歸於山東新督軍的旗下。
將與張宗昌部一起,剿滅不聽從政府官派督軍張宗昌指揮的王翰章拿下。
也正是因爲渤海艦隊的背叛,成爲了這場還算是平衡的戰爭迅速的崩潰了下來。
不但那些混日子的士兵們不想打了,就算是王翰章的直屬精銳,在這一刻也退縮了。
他們不想死,最起碼是不想死在內鬥之中。
沒有任何大義支撐的戰爭,死的毫無意義。
也正是在如此浮動的人心當中,王翰章選擇了妥協。
他率青城全部於東郊城外,投效了現任的督軍張宗昌。
這個幾年前還是一個村落中的混混的土匪將軍,在這個扭曲又詭異的大環境中,完成了他一方霸主的基業奠定。
也正是因爲王翰章的這一舉動,讓他的幾位親信在得知了這一消息了之後,就用各自的方式從原本的青城守備軍之中脫離了出來。
有人北上投奔他們本應該去歸屬的北方政府,有人南下,去投靠了他們更加看好的南方革命軍。
而這一切對於取得了最終勝利的張宗昌來說無關痛癢。
因爲此次的大勝,他還需要與他的盟友坐下來,好好的做一番整合。
是的,在此次戰役之中,取得了關鍵性作用的是日本人的艦隊。
當比之老舊的渤海艦隊更爲精銳的日方艦艇駛入了渤海港的時候,就意味着溫樹德這個孬種一定會予以妥協。
對方一槍未開,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與其相比,陸軍的近千人的死傷,就顯得有些慘烈了。
故而坐在談判桌上的四方,在談及今後的利益分配的時候,是完全不對等的狀態。
收歸了王翰章,溫樹德的張宗昌,終於對整個山東軍閥形成了碾壓之勢。
就算是鄭金生與各路閒散的聯軍抱成一團,從軍事實力上就已經無法與現在的張宗昌所抗衡了。
若你問此時的鄭金生爲何不趁機東進,攻擊張宗昌部後路,與王翰章部兩向夾擊,就算是無法全滅最起碼也能對其進行重創吧?
這大概就是保守派軍閥的悲哀了,因爲鄭金生一直走的看似平等的治軍政策,就讓他的這次軍事作戰會議的最終結果一直處於膠着未果的狀態。
就算是大家做出了追擊的判斷了之後,在行軍的速度與對張系軍閥的堵截方面都略顯疲軟。
再加上他們原本判斷的,張宗昌部會在與青守備軍的戰爭中將自己大部分兵力全都消耗掉,他們只需要形成一個壓迫的趨勢,就等着兩方面軍中的一方面堅持不住最終崩潰之後他們再突擊行動,足可以用最少的傷亡取得最終的勝利的判斷下……
鄭金生部全員都呈現了一種守備有餘而銳進不足的狀態。
當溫樹德毫無徵兆的迅速投降了之後,他們在面對高速崩潰的戰場時,還表現出了更爲軟弱的猶豫退縮之勢。
待到所有人真正反映過來了,那場被他們預判最少要焦灼多日的戰爭就這麼幹脆利落的結束了。
一時間,張宗昌率軍駐紮在了原本王翰章部部隊所在的營房,他們一邊吸納整合青城的守備力量,一邊進城與日本軍與渤海艦隊兩方的聯隊匯合。
至於在城外十幾裡地裡駐紮的鄭金生部隊,卻被不尷不尬的晾在了當場。
此時,已經行進在這裡許久的大軍,是進退不得。
已有些破感不妙的鄭金生只得做最後的一番掙扎。
張宗昌進入到雙方會談的階段時,鄭金生有關於山東境內所有聯軍的直接首領的邀請也在進行之中。
對於鄭家父子的小動作,大勢之中的張宗昌完全沒有在意。
現在他只需要將日本人的訴求滿足了,完成他此行持續合作的計劃,就算是將整個山東掌控在手中了。
“所以,除了這些要求之外,你還要讓我們想辦法解決掉工人罷工的問題?”
“這城外面打成這樣了,那些個工人們是吃飽了閒的呢還在城裡面鬧?”
“我說老王啊,難怪你敗的如此的快呢,幹咱們這一行當的,怎麼可以有婦人之仁。”
“你這樣,田中,你只要將咱們原先商量好的最新的那一批軍火交易給我,不出三天我就讓青城市變回到它應該有的模樣。”
“至於你老溫啊,你看你現在多好,卸任那個啥都沒有的渤海艦隊的啥司令,提早退休喝酒撈肉的。真的是美到沒邊兒了啊。”
“你現在可是青城市的商埠協會的總會長了,可是比那些本地的名流豪商還要高上一層的大人物了。”
“你說青島發生的罷工的這事兒,是不是應該由着你們商埠管管?”
“你這樣,等我跟田中老哥交易完了,你跟我一起把這幫子鬧事兒的工頭給剷平嘍!”
說完,張宗昌就極其猖狂的跟對面的田中哈哈大笑了起來。
而另外兩位敗軍之將,卻是對着自己被任命的虛銜職位苦笑了起來。
敗軍之將能留得性命就是最大的幸運,至於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吧。
於是,出於半封閉的青城市內,因着張宗昌部的一系列的動作而變得風聲鶴唳了起來。
大概是因爲邵年時對於這六家日本紡織工廠的工人進行了挖掘與商談的緣故,已經找到了下家,並開始陸陸續續的去大華報道的工人們,就自發的脫離了遊行的羣體。
再加上王市長的重傷未愈,所有的報紙都在聲討日本人的殘暴不仁以及宣揚王市長的懸崖勒馬,一時間就讓原本的電廠與鹽場的計劃暫時擱淺了下來。
故而,爲了城市的國有權益而戰的那些愛國青年以及各方代表們,也在這個敏感的節點中散了出去。
現如今,所剩下的人,就只有那些因爲習慣了現如今的工作,並不想離開崗位的紡織工人們。
他們仍然想要藉着罷工的機會,替自己爭取應有的權益。
對於此,組織了所有的活動的蘇樹偉與鄧明恩依然是留了下來。
因爲他們既然是青城工會的領導人,發起並組織了紡織廠工人們的大罷工,在事件沒有得到合理的解決之前,他們自然也不會就此罷手的。
可是基於邵年時撤出青城時候給予他們的警告,他們這兩位工會的領導人有必要讓這些日本紡織廠的工人們知曉現任督軍張宗昌的危險。
“不是吧?他可是山東最大的官老爺了,他能幫着日本人對付俺們嗎?”
“俺們有這麼多人嘞,俺們也不是鬧事,就是想要跟對方講道理啊。”
“再說了,俺們不給政府添麻煩的,就改在工廠門口罷工都不行嗎?”
退縮到這種程度了,鄧明恩幾個人一尋思,彷彿也沒什麼的,故而就同意了,待到城中平靜一下,他們無需再到領事館的門口,只到各家的工廠門口去進行活動了。
這樣算下來,他們罷工遊行的人數就從原本的數千人銳減到了三四百人的程度。
這種程度對於地廣人稀的郊區以及普通的青城市民壓根就沒有多餘的影響。
蘇樹偉與鄧明恩已經將張宗昌這個變數給考慮進去的情況下,一場轟轟烈烈的青城市第五次大罷工就拉開了帷幕。
翌日上午,這數百名的日紡織廠的工人們就蹲坐在了日紡織廠的門口,幾位在工廠之中有着極高的聲譽的工頭,負責進到場內與日本投資方進行商談。
他們的口號十分的簡單,加薪減時,要求的也不算過分,只是要讓日本的廠長們將他們的工資升到青城工人的月標準工資罷了。
可就是這麼一個看似簡單的消息,到了日本人這裡則是難以忍受的惡行了。
早已經習慣了對着工人們吆五喝六隨意壓榨的日本工廠主,怎麼可能掏出如此大的利潤來支付他們本就不用支付的工資呢?
本已經張宗昌的到來會讓一切都變得不同的日本商人們出離的憤怒了。
他們將電話拍在了已經由張宗昌掌控的青城臨時軍管辦公室的所在,強烈的譴責了中方不作爲的行爲。
並以合作者的姿態給軍部的田中大隊長打了一電話,讓對方務必要成爲他們日本商人藉由此契機在青城站穩腳跟的支柱。
對於日本工廠主的訴求,田中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異議。
他們軍隊威逼到青城附近所爲的是什麼?
還不是逐漸的滲透以及佔領中國這塊龐大又資源富饒的土地嗎?
現在,一個極佳的機會就擺在了自己的眼前,用他們中國的軍隊來對付這羣試圖反抗的工人,這樣就會將矛盾直接引向了他們內部的某些羣體之中。
青城的民衆對於他們日本人的惡感就會有所降低,這不但有利於今後的大日本帝國的後續計劃與共榮圈的共建,更是能讓張宗昌部在山東境內的口碑落到最低點,從而不得不更加的依附於他們日本人的支持。
想到這裡的田中大隊長就給張宗昌部所在又追加了一個電話,與對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了之後,覺得總要爲他的日本朋友做點什麼的張宗昌就點齊了兵馬直奔着城郊而去。
在張宗昌心中所想,那幫子背井離鄉來青城討生活的工人們就如同當初他那個村頭的混混一般,是不願意惹官府與大勢力的。
他們甚至連村裡的地主老爺都不敢得罪,若是見到他帶着真槍實彈的軍隊去了,豈不是瞬間就要跑個一乾二淨?
可是誰成想,當張宗昌擺開了車馬,將槍口對準了這羣手無寸鐵的工人的時候,組織大家在工廠門口靜坐的鄧明恩卻挺身站了出來。
他一把甩開了同伴蘇樹偉的拉扯,就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用他這瘦弱的文人的氣量朝着張宗昌部的所在大聲的吼去。
“張督軍,你是我們中國政府堂堂正正委任的督軍。”
“一省督軍的職責,包圍省內普通百姓的安危,在遇到外敵侵略之時挺身而出,爲這個國家,爲這個國家正在飄搖的新政府,守牧一方土地。”
“你治下之區域,是偌大的山東,你保護的百姓,也包括了這些可憐的只是想要獲得平等的工人!”
“現在,我們自己的督軍,這片土地上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能夠尋求到保護的最強大的勢力,卻在此時,將槍口調轉向了我們這些無辜的老百姓的胸前……”
“試問,公道何在?天理何存!!!”
“我們從未曾埋怨過悽苦,我們也不曾放棄過希望,我們甚至不去找自己的政府來幫助我們獲得應有的權利,我們只是在用自己最微末也是唯一擁有的力量去獲得讓自己活下去的權利罷了……”
“就是這樣,也是錯的嘛!!”
“若這樣都是錯誤的!請張督軍回答我!站在這片土地上的我們應該怎麼活!!!”
鄧明恩吼出這一番話的時候,是滿心的悲愴。
一股濃濃的哀憂之情從話語中透出。
他雙眼通紅,淚水滿溢。
可是就算是這樣,鄧明恩也沒有從對面那個站的垮垮塌塌的新任督軍的身上看出任何予以他們的同情。
這位同樣出身於底層的狗肉將軍,卻對於蹲坐在對面的工人們沒有任何的共情心。
在他張宗昌的眼中,只要敢攔在他面前的人,那都是他的敵人。
而讓他順利的坐上了山東督軍並解除了他在山東境內的窘況的日本人才是他真正的朋友。
他的這些老鄉們,山東的鄉紳富商們,境內各路的軍閥們,沒有一個是他的朋友,同爲山東人,他們卻想讓他死。
那這樣的山東人來認過來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