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盯着李恆秉的背影,眼角微跳,暗吸一口氣。
來了,李恆秉要動了。
周正也已經準備好,隨時上場!
田珍疏,鄭守理倒是更沉得住氣,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朝,知道朝堂上都是什麼德行。
剛剛上奏的那個人,是要給王化貞洗白,要將他從牢獄裡放出來!
朝堂上下一片安靜,沒人說話。
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王化貞與熊廷弼搭檔,一個遼東經略,一個是遼東巡撫,去年熊廷弼已經因爲廣寧之敗被處死,並傳首九邊,可以說,這已經是最爲嚴厲的一種處罰。
但作爲經略的王化貞卻一直沒有被處置,一直被關在天牢裡,據說好吃好喝,已經兩年時間了。
大殿之上一片安靜,坐在龍椅上的天啓看着大殿之上的衆人,感覺着冷清,語氣有些不耐的道:“其他人呢?”
大殿之上還是一片肅靜,一羣人低着頭,抱着板笏,一句話都沒有。
王化貞爲什麼能活到現在,大殿之上的人都很清楚,除了得到魏忠賢的庇護,另外就是,東林黨裡還有一羣人對他抱有幻想,在盡力的營救他!
兩黨緘默,朝堂上哪裡還有其他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周正忽然眉頭一動,瞳孔微縮。
他身前的李恆秉邁步而出,轉過身,擡着手,沉聲道“臣浙江道監察御史李恆秉附議。”
李恆秉話音落下,鄭守理臉色一惱,忍不住就要邁步而出,卻被田珍疏一把拉住。
田珍疏銅鈴大眼一片凝重,暗暗搖頭,鄭守理神色動了動,強提一口氣,默默點頭,站着沒動。
一旁的周正都看在眼裡,眉頭皺了皺,忍着心裡的一絲焦躁,冷眼看着李恆秉。他說完,如常的退回來,站在周正身前。
周正看得出,他肩膀很緊繃,還在蓄力!
李恆秉的這個附議,可不止是要無罪赦免王化貞,王化貞的想法是要將山海關以外的所有城堡,領土盡數放棄,只要山海關!
這種簡直無以復加的賣國行爲,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大明最高殿堂公然的‘商討’!
周正氣息有些急促,內心火焰騰騰,眼神冰冷。他有些後悔了,當初扔向李恆秉的不應該是磚頭,應該是一把刀!
李恆秉站在周正身前,面無表情,目光環顧一圈,與幾個人對視,而後身形後仰,語氣極低的道:“輪到你了。”
儘管極低,但他身邊的江西道的監察御史,身後的胡清鄭一樣聽的一清二楚,一些若有若無的目光開始看向周正。
周正低低的冷哼一聲,旋即深吸一口氣,臉色板正,擡腳邁步而出,舉着手向天啓,朗聲道:“臣,浙江道監察御史周正反對!”
周正這一道聲音如同炸雷,在整個大殿炸響,迴盪不休,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轉過來,看向就差站在門外的周正。
李恆秉看着周正,陰鶩的臉上出現絲絲冷笑。
王化貞是魏忠賢要保的人,誰反對,誰就要等着魏忠賢以及閹黨的報復!
田珍疏,鄭守理看着周正,兩人對視一眼,暗自點頭。周徵雲倒真的是正直之士,在如此關頭依然敢挺身而出,無懼無畏。
胡清鄭則是悄悄的擦着頭上的冷汗,口乾舌燥,一臉的惶恐。
周正這是在自尋死路啊,沒看到整個朝堂都沒人敢說話嗎?
朝堂上一片安靜,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周正,包括龍椅上高坐的天啓。
天啓這個時候正側身,準備問向前面的首輔黃立極,周正突然出來,打斷了他的動作,不由得側着頭看向周正。
有些遠,他看不清周正,但話聽清楚了。
他看着周正,又看了眼滿殿靜寂無聲的羣臣,似乎覺得好笑,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嘖’,繼而直起身,看着周正道:“周卿爲何反對?”
周正能感覺到,一些目光更加的銳利,他知道這些目光意味着什麼,但他必須站出來!
若是因爲他這隻小蝴蝶,讓李恆秉的陰謀得逞,放出了王化貞,山海關以北真的被放棄,那他的罪責就大了!
周正深吸一口氣,對着天啓,沉聲道:“陛下,王化貞是三司認定的重罪,未加懲處已是朝廷綱紀有失,如何能赦?”
經過這麼一遭,似乎有人反應過來,前面立即有人站出來,冷哼一聲,道:“三司認定?什麼時候的事情,爲什麼我不知道?”
“本官也不知。”又有人站出來,目光冷冷的盯着周正。
周正不認識這兩人,但根據位置判斷,應該是刑部與大理寺的人,他直視二人,道:“王化貞是遼東經略,若是他未加審訊,爲何遼東巡撫的熊廷弼已經被處死,傳首九邊?”
那兩人頓時被噎住,想要說話又說不出口。
廣寧一敗,朝野都心知肚明,最大的罪首應該是王化貞。而今熊廷弼已經被處死了,地位相當的經略王化貞要是未加審訊,那也太荒唐了!
周正剛要繼續說,李恆秉忽然站出來,站到了周正前面,擡着手,沉聲道:“陛下,熊廷弼已伏法,然王化貞罪責未定,臣建議三司會審,輕重緩急,張弛有度,彰顯天威。”
周正立刻擡手,大聲道:“陛下,王化貞既已定案,爲何還要再審?臣請降旨三司,依法而行,滌盪乾坤!”
“稚口小兒!”
周正話音未落,他右側有一個人出列,冷眼看着周正,道:“你一個小小的舉人,是如何一步成爲正七品的浙江道監察御史的?”
周正瞥了眼,應該是刑科給事中,剛要開口,前面有人出列,陰惻惻的道:“其父原是吏部考功司員外郎周遠山,怕不是舉賢不避親吧?”
“據我所知,這周徵雲中舉當日就喜極而顛,就是一個月前的事,滿京城皆知,一個瘋子成了監察御史,還堂而皇之的上了朝堂,簡直是千古奇聞,天大的笑話!”
朝堂上頓時嗡嗡聲響,不知道多少道閃爍的目光盯着周正。
哪怕是龍椅上的天啓,似乎也歪了歪頭,投來莫名的目光。
周正沒有歸列,李恆秉也沒有。
李恆秉擋在周正身前,微側着身,嘴脣微動,低聲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後悔,就應該被我攔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