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經熟悉的茶樓。
周正與魏希莊對坐,兩人已經有幾年沒見了。
魏希莊被曬的黝黑,皮膚乾燥,頭髮枯槁,他坐在周正對面,大口大口的喝水。
周正看着,笑着道:“你又不是剛上岸,用得着逮水不放嗎?”
魏希莊砸了砸嘴,道:“你不知道,好幾次我被風吹偏了航線,有一個多月沒淡水,有幾個兄弟忍不住喝海水死了。”
周正聽着這亂八七糟的話,心裡也知道,這幾年魏希莊在海上估計夠嗆。
魏希莊喝完一壺,忍不住又叫了一壺,雙眼還有些血紅的看着周正,道:“我倒是沒想到,我纔出海沒幾年,京城裡發生這麼多事情,那李自成居然打入北京了。”
周正暗自搖頭,要是按照歷史走,李自成打入京,建虜就跟着來了。
“跟我說說海上的事情,你都去哪了?”周正看着魏希莊道。
魏希莊似乎還沒有緩過勁,道:“回頭我讓他們寫給你看,我現在頭疼的很,就想好好睡一覺,偏偏就是睡不着。對了,我沿路帶回了不少東西,海圖什麼的也給你畫了。海外多的是荒島,我佔了幾個,日後有用,讓他們告訴你。我現在好奇的是,你將來打算怎麼辦?小皇帝總有一天會親政的,還知道張居正什麼下場嗎?”
周正見他思緒飄飛,想來一時半會兒冷靜不下來,道:“我知道,你呢?”
魏希莊盯着周正的臉,道:“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記住我的話,不要做張居正,即便不能做王莽,也要做曹操!”
周正笑了,道:“你是在海上讀書了,還是已經有人找過你了?”
魏希莊與周正的關係非常,是從周正還未入仕就是認識的,一路上不知道經歷多少兇險。
魏希莊確實有些還有些不冷靜,情緒飄飛,道:“我知道說不過你,可你得想清楚了,一旦你放手,固然成全你,青史留名,可我們就慘了,你看看你身邊的人,再想想你的兒子,兄弟?再說,那王安石到今天還譭譽參半,你憑什麼就覺得你能成爲周公?”
周正眉頭挑了挑,已經確信,是有人找過魏希莊,來勸進了。
周正心中自然是有規劃,只是,還不適合說出口,有些事情,需要自然而然的。
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周正道:“你告訴他們,我還不到四十歲,讓他們不要急。”
魏希莊眉頭皺起,道:“你這個人,就是這個毛病,還是說大人物就希望玩這套?”
周正懶得理他,道:“你呢,你打算做什麼?我給你安排。”
魏希莊一擺手,道:“我需要你安排什麼?過幾天我把你將事情做好了就南下,我去蘇州做生意,你在京城裡要是出事了,可別連累我。”
周正苦笑,也知道,魏希莊是不想給他添麻煩,心裡想了想,道:“你在天津衛那個船隊,你帶去蘇州吧,用銀子就不用跟我說了。我在跟蘇州知府打招呼,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魏希莊頓時笑起來,道:“這還差不多,等我休息一陣子,我要建一百艘船隊,帶着兩萬人,我倒是要看看,還有那個龜兒子敢劫我!等着,我再裝備幾百門大炮,看誰不爽,我就炸平了他!”
周正還不清楚魏希莊一路上經歷了什麼,道:“我給你派一隊人,一直在威海衛訓練的,五百人。”
魏希莊雙眼一亮,道:“有訓練的那就更好了,你不知道,我一路上遇到了多少破事。這些,我已經讓人在整理了,過兩天就給你。我聽說,你打算對建虜動手了?有把握嗎?可別再整出一個薩爾滸啊,到時候不止將國力耗了,連你的聲望也搭進去,那時候你就是曹操也扛不住……”
周正輕輕點頭,道:“暫時還沒有決定,盧象升在做試探,明年看看情況。”
魏希莊道:“你現在就是要小心,小錯可以,打錯絕對不能有。別看周延儒倒塌了,他們背後勢力還是強大的可怕,你又做不了我那老叔,還是要步步小心。”
他的老叔,就是魏忠賢了。
周正嗯了一聲,道:“晚上到我家裡,我們好好聊聊。”
魏希莊卻輕哼一聲,道:“我哪有空跟你聊,我還得回老家一趟。”
周正搖了搖頭,道:“隨你吧,我家你又不是找不大到,什麼時候來都行。”
魏希莊擺了擺手,道:“知道你忙,去吧去吧。”
周正見魏希莊還是老樣子,有些哭笑的站起來,道:“行,我回去了。”
魏希莊起身都懶得,翹着二郎腿,就差一根牙籤剔牙了。
何齊壽從裡面出來,看着魏希莊的動作,有些猶豫,旋即道:“東家,周公子,不,定國公倒是與以前一樣,沒有多少改變。”
魏希莊雖然還是那個姿勢,卻是搖頭一嘆,道:“到底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何齊壽一怔,他還以爲魏希莊不知道,原來是心知肚明啊。
何齊壽在他對面坐下,道:“東家,有什麼打算?你要是開口,定國公肯定不會拒絕,不求高官顯達,榮華富貴還是不會少的。”
魏希莊還是那個坐姿,表情卻十分落寞,眉頭皺了又皺,最後還是輕嘆,道:“就不給他添麻煩了,還是去蘇州安頓吧。日後也不要有什麼來往了,等我老了,再給兒孫吹噓,我認識曾經的定國公。”
何齊壽見魏希莊這麼冷靜,倒也是放心,想了想,道:“咱們這麼就走了也不太好,我們的產業與周氏牽扯太深了,想撇都撇不開,去了蘇州,那邊商會大多也與周氏票號相關……”
魏希莊一擺手,道:“不用那麼麻煩,將咱們的分子全部兌給他們,那些銀票走,到蘇州重新置辦。老周剛纔的話你也聽到了,不說兌換了,我直接拿了幾百萬都沒問題。”
何齊壽看着他,道:“定國公現在也是急需錢糧,一下子拿這麼多,會不會爲難定國公?”
魏希莊斜着看了他一眼,道:“我能不知道?你以爲我帶回來的船隊就是空的嗎?等着吧,我那十幾艘船可不是空的。”
何齊壽還真不知道,不由得喜色道:“那就好,今晚就去天津衛,爭取早日離京,說實話,這京城我是越發覺得不安全。”
魏希莊吐了口氣,道:“還是海上無拘無束的舒服,不管了,早點將事情給老周做好走人,省的提心吊膽的。”
何齊壽默默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