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到天津衛,周正自然不能不見。
不過周延儒是悄悄來的,避着人,周正也不能請他到府裡來,只能是在外面的酒樓裡。
周延儒穿着常服,看上去面容矍鑠,精神煥發,他看着坐在對面的周正,笑容滿面的感慨道:“一別經年,周公子而今也是二品大員,朝廷重臣了。”
周正看着這位前首輔,微笑着道:“元輔這是來天津衛是取笑下官來了?”
周延儒頓時笑容更多,道:“元輔叫早了。”
周正給他倒了杯茶,道:“天使去過了?”
周延儒笑容稍微收斂一點,卻還是抑制不住的浮於臉上,道:“嗯,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豈不是這位剛接到消息,就啓程了?
周延儒接到的天使,應該只是前站,看看周延儒的身體以及周延儒是否願意復起,聖旨會在後面。
畢竟,張至發還在位。
周正喝了口茶,不動聲色道:“決定了?”
周延儒表情收斂的更多,看着周正道:“周公子,說實話,我還有些擔憂。”
周延儒的擔心可不是‘一些’,而是太多,除了權力外,他都擔憂。
擔憂乾清宮那位皇帝,擔憂朝局,也擔憂紛亂的整個大明。現在比他當初在的時候還要混亂,一不小心,就可能送命!
周正看着周延儒眼神裡的熾熱,掙扎,憂慮,不甘,心裡想着,還得加把火,便道:“以我對朝局,皇上的瞭解,元輔如果真的去了,怕是後果難料。”
難料自然不會是罷官,是身敗名裂,是生死!
果然,周延儒沒了笑容,眉頭擰起,臉龐也鼓動起來。
周正看着他的表情,心裡暗笑,他知道,不管他加多大的火,這位還是會去京城。
周延儒內心糾葛了好一陣子,看了眼周正,嘆了口氣,道:“國事多艱,我豈能坐視不管,縱然前面是刀山險阻,老夫也都闖一闖。”
周正看着周延儒的故作姿態,暗自嗤笑,再次拿起茶杯,道:“聽說,元輔有些把柄在復社手裡,要不要我做些事情?”
周延儒之所以能復起,最大的原因,就是復社的支持。復社現在在江南風頭無兩,儼然有把持清望之勢。在朝廷混沌不堪之際,清望這東西,着實有大用,令太多的人忘記了周延儒當初爲何被罷官,包括崇禎。
周延儒眼神難堪一閃,旋即微笑道:“沒什麼把柄,都是些小輩,老夫還不放在眼裡。”
周正笑了笑,道:“元輔既然這麼說,那我就不多插手了。”
周延儒其實內心十分忌憚周正,這次來,也是想探探底。
他見周正八風不動,一點破綻不夠,心裡自是更加警惕。
周正還是七品小吏的時候,就敢在朝局中暗暗攪動風雲,現在儼然是二品大員,薊遼督師,誰敢小覷?
周延儒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少年的人,很快就轉移話題,聊起了一路上的見聞,談笑風生。
周延儒論文學功底,那也是可以劃爲大儒的人,又出身江南繁華之地,各種軼事信手拈來。
周正雖然不喜歡這些,偶然也接上兩句,兩人倒是相談甚歡。
臨分別之際,周延儒似開玩笑的道:“周公子,如果日後有什麼衝突,你可要擔待一二啊?”
周正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笑道:“我相信元輔不會太爲難我的,畢竟我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元輔照拂。”
周延儒眼角縮起,滿臉笑容的道:“當然當然。”
周正看着周延儒上了馬車,轉向京城方向,臉上的假笑這才慢慢斂去。
孫傳庭從角落出來,搖頭道:“大人,這位元輔,怕是真要做些事情了。”
周正揹着手,道:“他不做事情,怎麼取信皇上,取信朝廷?不過,他們很快就會明白他的處境,還會來找我的。”
孫傳庭也是微笑。
周正現在是國庫的債主,在軍方又影響力巨大,周延儒想要做事情,是怎麼也繞不過周正的。
周正在天津衛,處理着遼東,天津衛,山東三地的事務,同時也對手底下的人進行安排。
張賀儀資歷豐厚,實則上由於周正的關係,升遷有些慢,這次得到兵部尚書傅宗龍的欣賞,升任郎中。
武勝秦,周懷陂等人,也分別到了知府一級。倒是周方十分意外,被戶部尚書李侍問舉薦,調任了順天府府丞。
寇槐壹,馬士英也有些按捺不住,悄悄的在京城運作,想要去京城。
周正藉此機會,對三地的各級官吏進行調整,防止他們形成小地盤,人浮於事。
到了二月,果然,首輔張至發被罷,驅趕回老家,周延儒復起,再次擔任首輔。
似乎是爲了與過去切割,展現他的能力,他一上任,就對朝廷以及西北的官員進行調整,並且督促西北繼續剿匪。
到了三月,在官軍的壓力下,河南,湖廣,山西,四川等地的匪首,紛紛向官軍投降,偌大的西北,迅速的呈現了一種‘撫定’的安穩跡象。
這自然令朝廷,崇禎十分振奮,對周延儒頗多讚譽。
周延儒由此穩住了內心的慌亂,坐穩了首輔之位。
周正這會兒正在薊州,在薊鎮總督楊繩武的陪同下,巡視薊鎮邊防。
楊繩武對周正十分欽佩,一邊走一邊笑着道:“知道大人要來,薊鎮上下十分振奮,有大人坐鎮,何懼建虜來襲?”
周正三戰建虜皆不敗,一戰更是平定西北,在軍中的地位,一時無兩。
周正見薊鎮的兵卒士氣確實不差,點頭道:“我來之前就收到不少信,說是楊總督治軍嚴謹,毫無散漫,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楊繩武有些拘謹的一笑,道:“下官這些都是葫蘆畫瓢,跟着大人學的,大人見笑。”
周正擺了擺手,不接這個馬屁,道:“薊鎮現在兵員多少?”
楊繩武陡然肅色了,道:“大人,目前在冊的十二萬。”
周正自然早就知道這個數字,但這不是真正的能戰兵額,而是雜七雜八的所有加在一起,怕是一些養馬的,送糧的,甚至於緝捕的捕快都會算在內。
這也是傳統了。
周正停下腳步,拍了拍身前的城牆,道:“國庫空虛,養不了那麼多人,你去腐存清,給我練一支能戰的精兵,要精不要量。對了,我之前讓人從西北押送來的那些犯人,現在在哪裡?”
楊繩武連忙應着周正前面的話,而後細思了片刻,道:“張獻忠被關押在囚牢裡,重兵看押,絕對跑不了!其他人,都被押去修路,鋪橋,開山挖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