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齊會臉色難看,與周正對視,心裡怒火與恐慌並存。
憤怒於周正的大膽,無視他,威脅他,恐慌周正真的敢做,能做!
同時他也明白,周正這些話,並不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是說給背後那些人的。
周正的話,大概就是一句話能總結:我的耐心到頭了。
周正說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步離去。
那主簿在一旁聽的分明,眼見周正這麼囂張的走了,不由得怒道:“大人,這周徵雲太囂張了,不如我們將他也抓了吧!”
“愚蠢!”
何齊會低喝一聲,一臉陰沉。
如果抓了周正,那就是真的撕破臉,誰知道魏希莊能幹出什麼事情來!
何齊會目光閃爍的看着周正的背影,心裡惱恨至極,道:“你在這盯着,我出去一趟。”
這主簿自然知道何齊會要去做什麼,連聲應着。
周正出了刑部,與周方等人一起回府。
已經過去好幾天,該給的壓力都給了,有他剛纔那句話,該有分量的人出現了。
周正回府的路上,周方還在說着什麼,但周正沒心思聽,他知道,這一兩天,就要有人出現了。
周正回了府,繼續看書練字,靜心等着。
果然,不到中午,劉六轍就帶來了好消息。
“二少爺,週記所有被查封的鋪子,工廠都解封了,人也都放出來了。”劉六轍站在周正書桌前,一臉驚喜的說道。
周正坐在書桌內,一筆一劃,專心練字。
等一字寫完,周正端詳片刻,道:“嗯,好生安撫,其他的情況你也盯着。”
劉六轍哎的一聲,轉身又跑出去。
周正繼續練字,在午飯之後,週記的禁令也解除了,上官勳被放出來,被周家姐弟接走。
再等傍晚的時候,胡清鄭,田珍疏等人的‘停職調查’被撤銷,魏希莊的那些人陸陸續續被招回。
由此,那些人對周正,魏希莊的手段算是全部解除。
等到晚上,周清荔終於從刑部離開,回府了。
福伯看着周清荔突然回來,總算徹底放心,道:“謝天謝地,老爺,你可算是平安回來了。”
周清荔是見慣官場齷齪的,看着迎接的一羣人,平靜的道:“沒什麼事,都回去吧,徵雲跟我來。”
周方,福伯等人倒是有很多話想與周清荔說,聽着周清荔的話,只好看着周正跟着周清荔去了他的書房。
周清荔這一天一夜倒是沒怎麼受委屈,坐在椅子上,看着周正道:“跟我說說,現在是什麼情況。”
周正站在他桌子前,沉吟片刻,道:“我手裡握有那些人致命的東西,但我不能放出來,那些人忌憚這些東西以及魏希莊,估計這一兩天就會來求和。”
周清荔從周正短短一句話中聽出了很多東西,跟着默然一陣,道:“你想周全了嗎?”
涉及到鹽課的人太多,即便周正這一次讓這些人投鼠忌器,但他們日後的報復,絕對可怕。
他們不限制於朝堂爭鬥,而是無所不用其極!
若非魏希莊姓魏,在淮安府早就被沉河了!
周正生輕輕點頭,道:“暫時沒事。”
周清荔能猜到周正的一些依仗,神色前所未有的謹慎,道:“要小心。”
周正嗯了聲,道:“放心。”
兩父子的對話到這裡就結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心照不宣的沒有多談。
與此同時,在長安街,一家最爲奢華的酒樓內,何齊會,錢中庭等一羣人,恭恭敬敬的站着。
滿桌的酒菜,香氣撲鼻,主位上還空着兩個椅子。
何齊會是刑部郎中,錢中庭是都察院僉都御史,兩人的官位看似不高,但隨時都可能邁步九卿副官的行列,大明官員更替極其頻繁,幾年內步入五卿之列,位列朝班都未可知!
但他們兩人都沒有任何不滿之色,站着恭恭敬敬的等候。
其他人就更不敢說話了,甚至臉上,眼中還帶着急切的希冀之色。
不一陣子,一個臉角森硬,雙眼凹陷,表情十分冷漠的半百老者走進來,他環顧在場的人,臉角肌肉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
“見過三叔。”包廂裡的一羣人齊齊出聲,整齊劃一,簡直像是排練了無數次。
這個老者嗯了一聲,漠然的進來,在一個位置上坐下。
他剛坐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快步趕過來,笑着與衆人道:“諸位大人都來了,小人來遲,莫怪莫怪。”
何齊會,錢中庭一看來人,神色微變。
楊九少!
他怎麼來京城了!
一羣人心裡都是大驚,轉頭看着已經坐下的‘三叔’。
楊九少旁若無人,在這‘三叔’身邊坐下,笑着道:“三叔,還以爲你在後面,沒想到你先到了。”
‘三叔’,叫做楊湖致,是楊家家主的三弟。
他臉色冷漠,甚至有些陰鶩,尤其一雙眼,陰沉沉的,不知道藏着什麼,令人心畏。
楊湖致看都沒看楊九少,淡淡道:“都坐吧。”
楊九少的突然出現,讓包廂裡的氣氛陡變,一羣人小心翼翼的坐下,目光都在楊楊湖致,楊九少兩人身上轉悠。
這件事的起因就是楊九少威脅魏希莊,將他從淮安府逼回來。現在楊七少已經被魏希莊抓了,這楊九少不有多遠躲多遠,跑京城來做什麼!
楊湖致看着衆人的表情,語氣漠然的道:“京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們不用擔心,今年的事情照常進行,魏希莊那邊我來處理。”
衆人頓時都是鬆了一口氣,一臉徹底放心的表情,眼前的這位楊三叔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據說他剛剛之前是去拜訪了首輔黃立極!
這樣人物的手腕,絕非他們可比!
衆人都感覺這件事就要解決了,紛紛對視,點頭,臉上露出笑容。
他們要的是升官發財,可不想與魏希莊撕破臉,那九千歲要是震怒,他們都得死在詔獄裡!
楊湖致見安撫住衆人,道:“我得到消息,朝廷要對鹽課做些事情,不大,無需擔心。日後行事謹慎一點,漕運那邊我打過招呼了,他們會做些掩飾。其他的,你們也藏一點收尾。”
何齊會等人連連點頭,就是楊湖致不說,他們也要這麼做。
楊九少瞥着這羣人,心裡冷笑,吃相難看,還想裝清高,要面子。
楊湖致看着一羣人的表情,拿起筷子,道:“吃飯吧。”
何齊會一見,連忙端起酒杯,站起來道:“三叔,難得您老來京城,晚輩敬您一杯,祝您老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楊湖致端起酒杯,輕輕的啜了一口。
其他人自然連忙跟着,繼二連三的敬酒。
楊湖致的表情始終淡漠,或者說平淡,但其他人的熱情絲毫不減。
在座的都是官場之人,最善言辭,東拉西扯,天南海北,與楊湖致攀扯起來。
楊湖致偶爾應一聲,也算是給足了這些人面子。
楊九少在一旁看着,心裡冷笑不止。官場中人的醜態他見過不少,這些人還不算什麼。
這場酒宴名義上是給楊湖致接風洗塵,實際上是楊湖致來安撫京城這些人,免得這些人心慌意亂,影響他們的生意。
酒過半酣,終於散場,楊九少陪着楊湖致回到他們的客棧。
楊九少對楊湖致倒是沒那麼敬重,送他到房間,就問道:“三叔,這件事怎麼辦?那魏希莊抓了姜炪,對我們影響太大了,還有七哥,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說出什麼來……”
楊湖致坐在椅子上,正喝茶,聞言瞥了他一眼,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楊七少不但沒有懼色,反而興沖沖的道:“好,就等三叔這句話了。”
楊七少一直在爭取在楊家的地位,若是他這次能擺平魏希莊,救出楊七少,那他的地位必然大大增高,至少證明比楊七少強了!
楊湖致繼續喝茶,沒有說話。
楊七少興沖沖的走了,心裡盤算着怎麼讓魏希莊答應他的條件,消弭了這件事。
……
這幫人既然表達善意了,魏希莊也不再藏着,公然出來,回到他常住的茶樓。
如果是前幾天,肯定登門人如潮,但現在卻是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
魏希莊養了幾天傷,屁股沒那麼疼,但還是行動不便,他坐在軟椅上,看着身前的何齊壽,道:“咱們沒什麼損失吧?”
何齊壽一如過往那般陪着笑,道:“我們的生意倒是沒事,周公子那邊怕是損失不少。”
魏希莊冷笑一聲,道:“老周損失的,我讓他們十倍賠!”
魏希莊話音落下,忽然有人上來,敲門道:“東家,有人送來一份請柬。”
何齊壽一怔,轉身過去開門,接過來看了眼,臉色微變,連忙送給魏希莊,道:“是一個叫做楊湖致的人請柬,他請東家明天去聚賢樓。”
魏希莊看過楊七少的審訊筆錄,自然知道這楊湖致是什麼人,神色越發冷漠,道:“還真被老周猜對了,告訴來人,我明天準時赴約。”
何齊壽答應着,轉身吩咐下人。
幾乎在同時,周正也收到了楊湖致的請柬。
打量着這份請柬,周正神情不動,目光幽幽。
這份請柬很平常,簡直就是街邊的東西,但就是這樣才顯得不尋常。
這場宴,是城下之盟,還是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