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荔沒有在意周正買鋪子的事,眼神似有思索的道“你大哥不能一直窩在國子監,我打算將他調入戶部,謀個七品,你怎麼看?”
周正見周老爹真的不在意他經商,心裡放下心,也跟着想了想。
以周方的進士出身,在國子監教學兩年的履歷,若是謀劃得當,外放一個上等縣的知縣,或者在六部某一個肥缺都是綽綽有餘。
問題是,一來周老爹剛剛高升,不能做的過分。二來閹黨勢大,官場沸騰如粥,一不小心就可能栽進去,有危險。
周正想了一陣,建議道“要不,你辭官吧?”
這已經是周正第二次建議了,周清荔看着周正,臉上罕有的露出笑容來,道:“我知道你擔心爹,不過沒事,閹黨雖然勢大,但直臣仍多,自保足夠了。”
周正聽出來,周清荔應該是有靠山的。
但即便如此,周正還是搖頭,道:“閹黨勢大,沒有人能抗拒,什麼靠山也不穩。”
在這個時候,確實沒有穩妥的靠山,天啓會死,魏忠賢會倒,崇禎反覆多疑,哪個敢說在這個時候能做官場不倒翁?
周清荔認真的打量着周正,揣度着他這句話,片刻還是從容而笑,道:“這個你先別管了,說說你吧。”
“我?”周正有些不明所以。
周清荔看着周正,頓了頓,道“你這場瘋病,是沒辦法再參加會試了,我打算先給你謀個官,以免將來再出變故,也算是有個後路。”
周正眨了眨眼,忽然怔了怔。
自從他醒過來,對未來的路一直有個模糊的規劃,大概就是先賺錢,等準備差不多了,他再去謀官。
周老爹這麼一說,他才醒悟,他已經‘瘋了’,一個瘋子怎麼能參加會試,考進士?
也就是說,他的功名已經止步於舉人了。
周正已經詳細的查過,舉人是有資格做官的,比如學官,比如謀個知縣。
他心裡想着,還是看向周老爹,道:“給我謀個什麼官?”
周清荔道“吏部那邊缺幾個主事,如果你願意去,我給你打個招呼。”
作爲吏部的員外郎,安排一個打雜的主事,周清荔還是能輕鬆做到的。並且位置低,不顯眼,即便知道周正是‘瘋子’,礙於一些潛規則,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聽着周清荔的話,周正也是第一次認真的思索着他未來的路……以及大明的路。
他是萬萬不會打碎膝蓋,去跪地磕頭,無恥諂媚的給滿清做奴才的。
周正需要認真的想一想未來的路,道:“我先想一想。”
周清荔看着這個二兒子,心裡默默嘆氣。一場瘋病下來,整個人大變,時好時壞,讓他憂心不已。
之所放在吏部,也是不放心,想看着,護着。
見周正如此說,周清荔便沒有多說什麼,道:“嗯,這段時間控制好自己,不要再讓外面傳你瘋病的事。”
周正點點頭,一邊吃着,一邊思索。
一頓飯結束,周正出了飯廳,回到書房,他突然一拍腦門,懊惱的道:“忘了說親事的事了。”
不過,這個也不算要緊,眼下,周正需要認認真真的思索,規劃一下他未來的路。
坐在椅子上,雙腿搭在桌子上,周正雙手交疊,表情平靜,目光幽幽閃爍。
眼前的大明是閹黨的天下,基本控制了軍政兩方面,無人能爭。
越過明年,崇禎上臺,清算了閹黨,那麼東林黨復來,又是一個大坑。
而崇禎,是一個變臉怪,一個弄不好就是下獄論死,他在位十幾年,換了三十多個首輔,數以百計的尚書,古來未見,這些人中,善終的寥寥無幾。
這些還不算真正的威脅,真正的威脅是滿清入關,打斷了漢人的膝蓋,一個個都成了下跪的奴才。
還有那些屠殺,那一句‘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深深的刺痛着周正。
火燭跳動,啪啪啪響着,房間裡寂靜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裡忽然傳出周正低沉的聲音。
“我漢人絕不爲奴!”
……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氣爽的周正帶着劉六轍以及一羣家丁,工具齊全的來到已經屬於他的鋪子前。
結果就看到鋪子的門被砸開了,牆壁上,屋頂上,屋內屋外,到處都是糞,狼藉一片,臭氣熏天!
劉六轍看的氣的臉色鐵青,大怒道“二少爺,一定是姓鐘的乾的,我們找他去!”
周正臉色一片冷漠,眼神裡跳動着火焰,他倒是高看了鍾奮騰,原來是這樣的低級小人!
劉六轍身後的七個家丁也是義憤填膺,叫嚷着要找鍾奮騰算賬!
周家現在是六品員外郎的官宦之家了,鍾家只是一個七品給事,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是以劉六轍以及家丁們都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看來,只是打一頓是解決不了問題。”周正看着一片狼藉的鋪子,淡淡道。
劉六轍卻不管,道“二少爺,之前是打輕了,這次往死裡打,看他們還敢招惹我們周家!”
周正眼神微微閃動,看着劉六轍低聲道:“你悄悄溜走,我懷疑鍾奮騰他們就在附近看着我們,給我找出來!”
劉六轍一聽,立刻低聲道:“好,二少爺你看好吧!”
劉六轍說完,大聲向着眼前憤怒的家丁道“這是二少爺昨天買的鋪子,大家先收拾一下,等收拾好,咱們打上鍾家去!”
衆家丁頓時紛紛叫嚷了幾句,而後忍着惡臭開始清理。
周正忍受不了這種臭味,站的遠遠的,看着這羣家丁清理。
這個鋪子在南居賢坊最北端,後面是一條河,是一個偏僻處,但有河在,打掃起來就容易的多。
在周正鋪子的不遠處的一個酒樓二樓,鍾奮騰看着周家人在清理那些大糞,心裡舒爽的不行,臉上也是一片快意的大笑道:“周正,今天只是開始,今後我每天給你扔一次,看你怎麼做生意,哈哈哈!”
這次他身後是兩個家丁,其中一個恨恨道:“少爺,我覺得太便宜姓周的了,害的少爺多花了那麼多銀子,不如咱們找個機會將他綁了,狠狠的教訓一頓!”
另一個冷聲道“少爺,我覺得太麻煩,不如咱們今晚就一把火把這鋪子燒了,看姓周還能怎麼辦!”
鍾奮騰聽着就更加快意了,道“好,等他們收拾乾淨了,咱們晚上就燒了他的鋪子!”
兩個家丁聽着自然是一陣附和,看了一陣,其中一個家丁道“少爺,別忘記了時間。”
鍾奮騰神色一凜,擡頭看了看天色,壓着心裡的快意道“不着急,還有時間,我要好好看看周正的臉色!”
兩個家丁沒有說話,他們確實還有時間,既然少爺喜歡看,那看就是了。
周正買的這個鋪子,本身就不大,周正也打算粉碎性裝修,是以家丁們打掃的沒什麼顧忌,很快就清理的差不多。
周正在一旁看着,道“左邊這一間沒用,砸了,清出一條道來,鋪好石板,其他這兩間,我明天給你們圖紙,按照我要求的裝修……”
這年頭裝修房子什麼的再簡單不過,家丁們也都是熟手,沒什麼問題,齊齊應下。
周正這邊指揮着,劉六轍不知道從哪裡又冒出來,湊到周正耳邊低聲道“二少爺,找到了,就在我們身後不遠處的一個酒樓上,就姓鐘的與兩個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