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第一心腹于謙
朱祁鎮說要自己走,但是那裡真讓朱祁鎮自己走。
別的不說,一旦朱祁鎮失足落水,他們都逃不了一死。
不過,朱祁鎮既然這樣說了,朱祁鎮身邊簇擁的數百人,也就少了不少。
只剩下石璟,王振,于謙跟着。
阮安很自覺帶着人勘察地勢,選擇從什麼地方開始挖渠引水,平整土地了。
畢竟距離春耕也沒有幾日了。
朱祁鎮走在湖邊,忽然見一塊大石頭,突兀的深入湖中,好像是一個烏龜的頭一般。朱祁鎮走了上去,忽然說道:“石璟,王大伴,你們守在岸邊。朕與於先生有話說。”
石璟不做他想,立即離開。王振卻深深的看了于謙一眼,似乎將於謙列入不可得罪的人選之中。
兩個人站在遠處,能看的見朱祁鎮與于謙的身影,卻聽不清楚。
王振有些急,問石璟道:“你說小爺,會與於大人說些什麼?”
石璟一臉無所謂說道:“不知道,不過王公公,陛下就是陛下,可不是小爺。”
王振聽了,看着石璟好像什麼也沒有說的樣子,心中也明白,宮中太監稱呼太子爲小爺,皇帝爲皇爺。
而今別人都不會稱朱祁鎮爲小爺。唯有王振有時候會這樣叫。
王振正在默默反思,朱祁鎮與于謙的談話,也入正題了。
朱祁鎮問于謙,說道:“於先生,你覺得楊閣老與仁宗皇帝如何?”
于謙說道:“君臣相得一段佳話。”
朱祁鎮說道:“仁宗皇帝在潛邸之時,將天下人才盡收囊中。只可惜天不假年。太皇太后,常常以仁宗皇帝爲念,教育朕要與三位閣老和睦。”
“君臣相得。”
“只是朕不是仁宗皇帝。”
于謙聽了,心中一緊。
在朱祁鎮身邊不過一日,于謙已經不敢將朱祁鎮當做小孩子來看了。縱容看起來皇帝而如今沒有大權。
大權在太皇太后那邊。
但是皇帝畢竟是皇帝,天然對整個朝廷有極大的支配能力。
在於謙看來,皇帝而今雖然看起來很成熟,但其實並不懂怎麼運用這種權力而已,否則太皇太后不可能限制住他的。
一旦皇帝對楊士奇等人有想法,縱容他們一時間沒有事情,將來也會有事情。于謙立即說道:“洪熙以來,仁宗潛邸重臣對天下社稷是有功的。楊閣老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的。”
朱祁鎮一聽於謙如此說,頓時一笑,說道:“於先生,你爲朕是昏君不成,三位閣老乃是大明的定海神針。朕豈能對三位閣老,有他念。”
“只是楊閣老他們都老了。”
“又能扶持朕走多少年啊?”
“朕想要的不是楊閣老,而是楊閣老一般,與宮中親如家人,又能治平天下的大臣。楊閣老與仁宗父皇,未必不是君臣假話,但朕不想令父祖專美於前,父祖有洪宣老臣,朕也必然有正統宰相。”
“於先生就是朕的宰相。”
于謙聽了跪倒在地,說道:“臣萬死不敢當此,太祖有令不可重立宰相。”
朱祁鎮連忙將於謙攙扶起來,說道:“於先生何須如此,時勢不同,今非昔比,而今天下之勢,於先生比我清楚,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做,別的不說,單單是衛所之事,就令朕夜不能寐。”
“如果不加以振作,距離北虜兵臨北京城下,還有多少年?”
于謙說道:“即便如此,臣也不敢擔此重任。”
朱祁鎮說道:“先生何須如此,猛將發於行伍,宰相起於郡縣。先生出仕以來,所任之處,治下清平,百姓愛戴,難道先生只愛一地百姓,而不愛天下百姓嗎?況且,朕尚年幼,親政尚有些年頭,朕許的不過是將來之事。難道先生連當仁不讓之心,都沒有嗎?”
于謙說道:“臣願爲陛下效死。”
于謙心中感動之餘,心中也明白,而今的局面,他即便是不想皇帝鐵桿都不行了。說出去誰也不會信的。
朱祁鎮終於將於謙攙扶起來說道:“不瞞於先生,順天知府這個官,還是朕向太皇太后請來的。”
“朕雖然年幼,但也知道,不可養在深宮之中,不知道世間疾苦,只有做親民官,才知道百姓之疾苦所在。”
“朕希望於先生,代朕牧民,將北京百姓疾苦都傳到朕的耳朵之中。”
于謙說道:“臣初入順天,就聽說陛下以煤代柴之舉,京師百姓大爲感激,陛下愛民之心,上感蒼天,只是臣以爲大明最急之事,並非此事。”
“開國七十年來,民力已蘇,百姓安泰,大明最急之事,乃是兩宮和睦,家和萬事興。天家和睦,乃天下之幸。”
朱祁鎮知道于謙所說的兩宮,並非慈寧宮與坤寧宮,而是慈寧宮與乾清宮。
朱祁鎮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說兩宮之間,從來和睦。這話朱祁鎮說不口。自從當日之後,朱祁鎮一心想做的與之前一樣,卻做不到。
有時間最親近的人,才能傷害你。
朱祁鎮也是如此。
他在太皇太后身邊的時候,有時候都忘記了太皇太后這個名頭,真將太皇太后當做奶奶了。
但是就當他對太皇太后敞開心扉的時候,卻被太皇太后給了重重一擊。
特別是太皇太后說要廢掉他的時候,。朱祁鎮是真傷心了。
之後,即便是想親近太皇太后,心中也會猛地想到這一件事情。凡是要說話的,非要過上幾遍才說出口。
這樣的態度,太皇太后豈能感受不出來。
故而朱祁鎮與太皇太后之間的隔閡也就漸漸產生了。每日朱祁鎮雖然還會去太皇太后那邊請安,但也僅僅限於請安了。
只是進去一盞茶的工夫,說幾句沒有營養的話,就退了出來。
朱祁鎮內心之中,也明白與太皇太后的關係冷淡,並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在政治上,還是在內心深處。朱祁鎮都覺得不對。
但是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親近。
讓朱祁鎮放棄他內心的政治理念,是萬萬不行的。敷衍太皇太后,他也敷衍不到位。
于謙見朱祁鎮一時間語塞,就知道他說道要害之處了,說道:“陛下,祖孫之間,難道有什麼深仇大恨不成?莫非陛下還忌憚襄王之事。”
朱祁鎮說道:“非是如此,襄王之事,早已做罷。只是太皇太后不願意朕效太宗皇帝之行,清淨漠北。”
于謙聽了,輕輕一笑說道:“陛下,可想現在就出兵嗎?”
朱祁鎮說道:“怎麼可能?而今的衛所,如何能打仗?”
于謙說道:“陛下就爲了將來之事,尚未發生的事情,就與太皇太后疏遠?”
朱祁鎮嘆了一口氣,說道:“朕已經認錯了。”
很多人都以爲有什麼只需口頭認錯了,別人就必須原諒了。而且於謙聽了朱祁鎮的話音,就知道朱祁鎮所謂的認錯,其實也很沒有誠意。
于謙說道:“以陛下看,太皇太后真不願意,我大明清淨漠北嗎?我大明從太祖開始,與蒙古就是世仇。太皇太后怎麼可能不願意,清淨漠北,令天下太平。”
“她所以不許,不過是擔心陛下做不到,而惹得天下騷動而已。”
“陛下只需循序漸進,向太皇太后證明這一件。太皇太后難道會不支持嗎?”
“如果陛下有意,臣願意求見太皇太后,爲太皇太后解開心結。”
朱祁鎮聽於謙的話,心中覺得也有道理。只是他並不覺得能夠成功,只是試一試也無妨。他說道:“如此就拜託於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