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大朝會二
于謙之事,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而已。
文臣之後,就是使臣。
這一次是朱祁鎮登基以來第一次接見外國使臣。
各國使臣來得都還挺全的。
有幾分萬國來朝的氣度。
雖然因爲中斷下西洋,一些西洋小國都不可能來了。畢竟這些小國就算想來,也沒有遠航的技術。
不過,該來的也都來了。
看上去就好像漢人一般無二的,就是朝鮮與越南。
朝鮮而今正是朝鮮世宗大王在位事情,也就是朝鮮最強盛的時期,不過朝鮮也很乖,沒有鬧出什麼幺蛾子。
安南也是如此。
看上去畢恭畢敬的。
不過,朱祁鎮心中卻不爽的很。
安遠侯柳升的後事,還在朝廷之中引起不少的波瀾。而柳升就是戰死在安南的明軍主帥。跟隨柳升一併戰死的士卒不少,有十幾萬之多。
這一個大虧,朱祁鎮心中可憋着氣的。
如果讓他安排,決計不會讓安南人出現在這裡。
看上去好像是安南使臣跪下行禮,但是朱祁鎮卻渾身不舒服。只是太皇太后不想動刀兵,也不願意再起安南戰事。
朱祁鎮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與安南使臣交代,也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
隨即瓦刺使臣卻不像一個蒙古人,一臉捲毛大鬍子,頭上還纏着白布。朱祁鎮一看,就是一個阿拉伯人。
或者說是一個回回。
朱祁鎮事前也知道,這一次他要接見的很多使臣,其背後都是瓦刺。
比如哈密,別裡八失,等西域藩國。
朱祁鎮因爲朝廷厚往薄來的傳統,凡是來向朝廷上貢,都會得到豐厚的賞賜。草原之上貧瘠之地。自然需要這些物資。
所以瓦刺儘可能的將各國使臣控制在手中,特別是哈密這個要害位置,哈密王與瓦刺脫歡之間,乃是兒女親家。
而從西域到中原的必經之地,就是哈密。
再加上瓦刺老巢就是西域。瓦刺在脫歡,也先的短暫興旺之後,退回西域,也就是蒙古人所言的漠西蒙古。
可見瓦刺在西域的根深蒂固。
所以在瓦刺中,有不少回回人任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於從西域到中原的使臣,到底有多少是瓦刺的人,就不大好說了。
只是有些事情,知道歸知道,還是要當做不知道的。
畢竟大明對西域鞭長莫及。
本來朱祁鎮以爲接見瓦刺使臣,也是走個流程,卻不想瓦刺使臣不服。瓦刺使臣向朱祁鎮行禮之後,大聲說道:“陛下,我蒙古乃是北方大國,有萬里之地,控弦百萬,何以正在朝鮮,安南之後。”
雖然脫歡有篡奪黃金家族大權的意思,但是而今他門面上還是掛着蒙古國的旗號。
此言一出,朱祁鎮還沒有覺得怎麼樣,一邊的胡濙首先皺眉。
胡濙作爲禮部尚書,他所在位置,與三楊,幾位國公一樣,所在的位置,距離朱祁鎮的距離很近。
而且作爲禮部尚書,今日禮儀。大多也是他安排下去的。
而今出了差錯,自然是他的責任。
他正想如何補救。卻聽朱祁鎮朗聲說道:“太祖所定十五不徵之國,爾國不是。”
“好。”不知道有低聲說了一句。在大典之上,所有人都不敢大聲說話,但是聽了朱祁鎮這一句話,心中暗地叫好。
有明一代,骨頭最硬。
或許內閣諸位在對大明整體戰略思考之上,不想大動干戈。其中原因都已經分析過了,這不用多說了。
但是他們決計不想將天朝之威丟到到瓦刺使臣之前。
瓦刺使臣一時間語塞。
他倒不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這一句,也不至於害怕一個小孩子。但是如果說這個話的人是大明皇帝。他很明白朱祁鎮言下之意。
朱祁鎮強調蒙古不是不徵之國,也就是說,小孩子不聽話,小心打屁股。
內閣諸位是知道大明的家底。
知道大明軍力比起永樂年間,不管是士卒還是將領多有不足。但是瓦刺卻不知道。在永樂年間的兵威還沒有散去。
當年被太宗皇帝追得上天入地的蒙古人,還沒有死光。
自然不敢反駁。
“外臣失禮。”瓦刺使臣行禮說道:“來之前,淮王吩咐過,願兩國修秦晉之好,從此九邊罷兵,安享太平。”
“請大明公主,爲大淮王世子妃。淮王願意有戰馬萬匹做聘。”
“放肆。”胡濙大喝一聲,慈眉善目的老頭,鬚髮皆張,厲聲說道:“本朝公主從無外嫁之例。爾等不識大明天威否。”
瓦刺使臣倒也有幾分骨氣,咬着牙說道:“此乃淮王一片美意。還請陛下念兩國征戰之苦,爲生民爲念。從此兩國爲姻親之國,豈不大好?”
朱祁鎮忽然笑了。說道:“這位使者,你說的分外好笑?且不說,我朝從不外嫁公主。但是即便有此之例,爾國也是毫無誠意。”
“我大明公主何等身份,怎麼可嫁給淮王世子?想要娶我大明公主,還請你家淮王,當了蒙古可汗,再來說吧。”
“來人。”
石璟立即出列說道:“臣在。”
朱祁鎮說道:“轟他出去,令瓦刺使臣立即出京,不得停留。”
石璟說道:“是。”
石璟對這使臣也是恨之入骨。
別的不說,而今大明公主之中,處於適婚年齡的,唯有順德公主一人。想來想,如果朝廷真答應下來,豈不是奪妻之恨。
石璟將瓦刺使臣轟出去之後。
下面的人使臣之中,並沒有什麼人鬧幺蛾子了。
大朝會匆匆結束,各家大臣,立即帶着隨身的點心,用來墊墊肚子。因爲誰都明白,越是隆重的宴會,就越填不飽肚子。
朱祁鎮也是如此。
今日各級文武官員,最少有過萬人在朱祁鎮面前走了一圈,雖然很多下級官員,都是一起朝見的。
但是朱祁鎮要端莊正座,一刻也不能失儀。
該因天下百姓都是看不見皇帝,他們對皇帝的感受,都是各地官員的傳播開來的。
今日朱祁鎮有一絲失禮,就會傳出十分來。
朱祁鎮渾身痠麻。
一邊活動的身體,一邊有小太監端着食盤,上面有各種飲子與糕點。也是讓朱祁鎮先墊下肚子。
王振這個時候過來,說道:“陛下,胡閣老求見。”
朱祁鎮立即說道:“快請。”
胡濙進來之後立即行禮道:“臣胡濙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胡先生免禮。”朱祁鎮說道:“先生乃三朝元老,又是朕的長輩。無須多禮。坐。”
胡濙不起來,說道:“今日大朝會上,瓦刺使者狂悖,乃是臣之過,臣來請罪?”
朱祁鎮連忙將胡濙攙扶起來,說道:“胡閣老何須如此,瓦刺從來就是這樣?又怎麼能算到胡先生身上。”
胡濙這才緩緩起身。
胡濙也知道,瓦刺使者是蓄謀已久的。胡濙之前打過招呼,在朝會之上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就好像是閱兵式一樣,那幾句口號早就定下來了。
皇帝或許有自由發揮的權力,就好像今日皇帝對於謙的青眼,幾乎將於謙架在火爐上烤。
但是下面的人卻沒有這種權力的。
總體來說,瓦刺使臣這一手,對大朝會的組織者胡濙來說,依舊稱得上是事故。
當然主要責任不在胡濙身上,但是胡濙依舊被來請罪。這就是他老奸巨猾了。畢竟小皇帝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內閣之中,其實也不是全部瞭解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胡濙可不想這麼快就退休了。自然要在小皇帝面前多刷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