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會試

第二十五章會試

三月初一。

清晨,陽光從東方打過來,將人影拉出長長的輪廓。

大隊人馬魚貫而入。

這些都是新科會試。踩着早上清冷的晨光,一步步的走在太和殿前的青磚地面之上。

大殿之前,已經有無數大漢將軍,威武雄壯之極。

一張張案几都已經準備好了。

隨即響鞭響起,無數人高呼萬歲。

一個個新科進士,紛紛行禮。

朱祁鎮在龍椅上落座,幾個大學士,還有十幾個翰林學士都在他臺階之上。朱祁鎮微微點頭示意。

立即有太監高聲喊道:“免禮。”

隨即宣讀考題,開始考試了。

這一次的考題,是朱祁鎮提出的,那就是何以聚財?

當然了,不會是這麼簡單四個字,而是列舉朝廷這麼多年需要用錢的地方,最後說出而今國庫艱難的現狀。最後問這四個字。

讓朱祁鎮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陳循與周忱之間是有差距的。

而且差距是相當之大的。

周忱在的時候,不僅僅是開源,而且在節流。

將大明朝廷日常開銷壓制在一定範圍之內。但是陳循卻做不到這一點,陳循上臺這幾個月,已經得到朝廷上下的認可。

只是朝廷的開支,卻多了起來。

不是指賑災開支,而是日常維持的成本。

朱祁鎮不知道是陳循慷朝廷之慨,收買人心,還是能力不足。

但這一點事情,不是換掉一個首輔的理由。

滿意不滿意都要用他的。不過該敲打還是要敲打的。

朱祁鎮就用了這個題目。這一次考試乃是陳循主考,至於陳循悟不悟,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朱祁鎮也只是禮儀性的出席而已。

等所有人的都開始答題之後,就離開了。

畢竟他們考試會直接考到傍晚,甚至不吃中午飯,用乾糧糕點之類充飢。

朱祁鎮自然不會等他們。

三日之後,內閣將前十名的考卷呈上了。

朱祁鎮隨意看了看,畢竟這是大明將來的人才,雖然朱祁鎮不喜歡一考定終身,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能考到前十的都是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即便讓他們與同輩再次競爭,他們也很大概率走到前面。

更不要說,科名在前的一些隱性好處,即便是朱祁鎮也無法否定。

只是朱祁鎮只是草草一翻。卻發現一個大驚喜。

很多人對財富理解,都是從儒家經典之中來的,甚至有一個言下之意,國君最大的財產,乃是天下百姓,他朱祁鎮不應該關注國庫之中結餘多少,而應該關心百姓如何。

這對不對?

是正確的廢話,沒有一點實用價值。

朱祁鎮毫不猶豫的將這一張試卷打出前十,讓後面依次補充上來便是。

不過,有一卷試卷,卻給朱祁鎮帶來大驚喜。

“然人之所以生,必有所以養而後可以聚之,又在乎生天下之財,使百物足以給其用,有以爲聚居衣食之資而無離散失所之患------”

朱祁鎮忍不住叫好。

無他,這一句話否定了,天下財富有定數,不在官而在民。

甚至將財富的產生與人的生養有直接的關係,幾乎是勞動產生財富的另類表達。朱祁鎮簡直大喜過望。

周忱的財政改革,下面士林一直有異議,即便周忱諡號,文忠。但是也擋不住身後很多人對他暴斂之臣的評價。

這一點,讓朱祁鎮很無奈。

甚至形成一個怪圈。

反正爲政府增加收入的大臣,都有不好的評價,乃是暴斂之臣,任何放任稅源流失的大臣,卻是寬厚仁德,愛民如子。

讓朱祁鎮評價,就是小仁乃大仁之賊。

沒有賦稅,朝廷該怎麼運行?

沒有賦稅,朝廷該怎麼賑災?

沒有賦稅,朝廷該怎麼抵抗外辱?

只是對很多人來說,這些都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不管你說的天花亂墜。反正天下財富,不在官就在民。

在官的多了,自然是剝削百姓,自然是暴斂之臣。

甚至這種輿論之下,大明財政不產生危機纔是咄咄怪事。

朱祁鎮一直想扭轉這種氛圍,但是這種經義上的爭論,朱祁鎮很不好下手。

一,朱祁鎮雖然有過幾年中國經史教育,但是在這上面的造詣並不高。原因無他,古代經史博大精深,並非朱祁鎮幾年之間就可以學透的。而且當時學習的時候,朱祁鎮更多是在揣摩權謀之道,而並非經義本身。

二,就是朱祁鎮也不好插手。最主要是不好直接插手。

說起來,儒家每一個學派的產生,發展與沒落,其實都與皇權有關係,但是有關係是有關係,讓皇帝直接下場當學問上的大宗師,所謂之君師一體,看起來很美妙,但是隱患太大了。

朱祁鎮即便是插手,也必須先有人提出相應的觀點來。

而此刻,朱祁鎮等到了。

朱祁鎮拍着這一封試卷,說道:“此乃魁首。”

陳循自然不會意義,說道:“恭喜陛下,喜得良才。”

其實這一封試卷,在諸位考官之中,也是很有爭議的。

那種以民爲寶,何必言利,等儒家觀念在所有試卷之中佔了相當大一部分,畢竟很多考生也沒有事務經營,也提不出什麼太好的辦法。

只能說這些正確的廢話。

其次就有各種各樣的觀點,但是大多都行不通的。

而這封試卷的觀點,其實就是政府加大對經濟的管控,以達到:“養而聚之”的目的。與王安石的民不加賦而國用自足,似乎有一點的關聯。

與很多人的觀點是相違背的,甚至違背了太祖的觀點,太祖皇帝是反對朝廷對民間過度干涉的。

從很多地方上都能看得出來。比如太祖皇帝推行鄉約,推行地方自治,幾乎我們所有印象之中,那種地方上大家族,鄉紳壟斷基層權力的事情,都是基於朱祁鎮推行以理學觀念之中的鄉約的結果。

並非古代歷史上都是這樣。

這種朝廷對民間事務干涉減少,不承擔很多民間義務,所以修橋鋪路的責任,都在鄉紳身上。

就是這種財政思想的直接體現。

當然了,也是當時政府統治能力的極限。

只是如果當時是非不想,而不能,但是而今朝廷,是不但不能,想都不想。

這一封試卷,乃是陳循力排衆議推上來的,陳循或許在有些能力上有所不足,但是在政治敏感度上,一向不差。

他對朱祁鎮的心思揣摩的也很透徹。

如果以養而聚之,這四個字來看,朱祁鎮登基以來很多事情都能用這四個字來概括。他將這一封試卷推到朱祁鎮面前,本身就是對他本身政見的一種委婉表達。

朱祁鎮說道:“此乃何人?”

陳循說道:“南海丘浚。”

朱祁鎮說道:“此人授官的時候,就讓值起居注。”

陳循心中一愣,朱祁鎮處理公務的時候,一般是太監做打下手的工作。但是有一個人能一直在朱祁鎮身邊待着,而且朱祁鎮有時候也會分派一些任務。

那就是值起居注的翰林官。

這是一個可以總覽朝廷全局,又能深入最高層政治運作細節的職位。是一個對人鍛鍊的極佳位置。

陳循口中說道:“臣遵旨。”

心中卻暗道:“看來我要與這個弟子,好好親近一些了。”

陳循作爲住考官,丘浚天然成爲陳循的弟子,是他陣營之中的一員,只是陳循本來沒有多重視這一界科舉。

無他,陳循也明白以他的年紀做上三五年首輔,就會致仕,等不得這些弟子,身居高位,而今看來,卻是未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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