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成國公之心
這一切議定之後,朱祁鎮說道:“英國公帶上朕的侍衛去請成國公。臣要登壇拜將。”
朱祁鎮很明白,戰爭對於他來說,到了這裡。他可以做的已經不多了。
對於前線的干涉,自然是越少越好。
他剩下的不過是等消息而已。
他不管是信任不信任成國公朱勇,此刻都能表現出,君臣一體,上下一心,不能給外面人過多的揣測。
要怎麼辦,才能讓成國公沒有雜念指揮這一戰?
朱祁鎮決定用最隆重的禮儀,來對待成國公朱勇。
所以,先是英國公帶着皇家禮儀來成國公府迎成國公。
成國公頓時大吃一驚。
雖然這一次會議,成國公缺席了,但是成國公對這一次會議的情況是心裡有數的,正如張輔所言,在大戰之前,各種消息,或許紛紛擾擾的。
但是真正大戰的時候,戰略選擇其實並不是太多的。
再加上成國公向來與英國公通氣。對這一場會議的結果,自然是有所預測的。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竟然以如此隆重的禮儀來迎接自己。甚至連他的兄長英國公張輔,似乎都變成了他的前導官。
成國公朱勇一輩子都被張輔壓了一頭,如果說朱勇沒有與張輔爭勝的想法,那是假的。只是成國公朱勇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而已。
此刻他心中卻有一種快意的感覺。
張輔與朱勇坐在馬車之上,張輔長話短說,將會議上的內容,全部告訴成國公朱勇了,最好說道:“大明舉國之兵,泰半在你手中,你也是打了一輩子仗了,該怎麼打,我就不交代你了。”
“我就給你說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窮寇勿追。”
“雖然我在陛下面前說將瓦刺全軍留下來,不過激勵陛下而已,瓦刺多爲騎兵,即便在大同城下大敗,或許能俘獲數萬雜胡,但是瓦刺精銳人馬,卻是不可能留下來的。你最好在大同城下,對瓦刺殺傷多一些,等瓦刺退出邊塞之後,就不要追擊了。”
“不要忘記淇國公前車之鑑。”
成國公朱勇心中有些不服氣。
怎麼說,而今兵強馬壯,雖然比太宗年間差一點,多達十幾萬騎兵,又沒有遠征之苦,就在邊牆左近,還打不得嗎?
成國公口中卻說道:“明白了,張兄。”
很多時候,人不能準確的自我評價,張輔之所以如此說成國公,其實在他看來,出塞做戰,看似簡單,但實際上並不簡單。
太宗皇帝爲什麼北伐?固然是太宗皇帝尚武,更重要的是,太宗皇帝顧諸將無可任者,將星雲集的靖難勳貴之中,沒有一個能讓太宗皇帝完全放心的。
而成國公朱勇而今的能力,放在永樂年間,靖難勳貴之中,與當初他們的叔叔伯伯相比,成國公朱勇能排上第一嗎?
所以,張輔特別提出淇國公丘福,不要看太宗皇帝北伐,次次得勝,北虜望風而逃,不要只看賊吃肉,不看賊捱打。
張輔說道:“打過這一戰,我就向陛下請辭,從內閣之中退出來,你回來之後,將向陛下辭去五軍都督府,以及內外一切職務,進入內閣接替我的位置吧。”
成國公皺眉說道:“張兄,這------”
成國公朱勇與張輔不一樣,張輔雖然是武將,卻是一個儒家,否則也不會養出一個文武雙全的兒子。
而朱勇更多是武勇,雖然並不是目不識丁,但也不耐煩案牘勞形。對於在內閣,他更希望帶兵打仗。
要知道,其實張輔列位內閣一開始,並不是重用張輔。
在宣宗時,內閣的權力雖然大,但還不是現在這麼大,那時候的內閣不過是御前以備諮詢而已。
宣宗皇帝當時,其實就是以此卸了張輔的兵權。
對於成國公來說,這樣的滋味並不是多好受的。
張輔語重心長的說道:“老弟,當今畢竟不是太宗皇帝,你統率大明大半人馬,又有大勝,京營大半都成爲你的舊部了。你已經是國公了,你讓陛下怎麼放心?”
“你我都老了,我七十了,你也六十多了,還有幾年好活,難道你還想領兵打仗一輩子嗎?”
“趁着這一件事情退下來,給子弟鋪路,豈不會大好。”
“而且如今的內閣,不比當初了,真正的掌握天下機要就是內閣。你列爲其中,真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是大權在握,只是離了軍中而已。”
“對於我們這種,這個結局已經不錯了。”
成國公朱勇想了想,心中暗道:“這就是我最後一仗了。”
這道理,成國公都懂。
無非是功高震主,即急流勇退而已。
畢竟現在大明體制健全,即便是成國公是靖難勳貴集團的首領,但是成國公想依靠這些人上位,是想都不要想的。
這些人的祖上,是跟隨太宗皇帝出生入死,乃有今日,可以說富貴已極。即便成國公當了皇帝,對於他們來說,未必是本質上的差距。
甚至還有弊端
前後擁護了兩個皇帝的政治集團,新上任的皇帝,還能相信他們?
所以,成國公帶着他們吃肉沒有問題,但是如果成國公有了非分之想,第一個出賣成國公的,就是他麾下的將領,與他稱兄道弟的人。
而且成國公對當今,內心深處也是有些驚懼的。
無他,皇帝對他太好了,將姿態拜的太低了。上一個讓朱祁鎮如此親近的人,不是別人,是王振。
王振是什麼下場?
成國公只需一想,心中就有一絲驚懼。
再加朱祁鎮親政這幾年,雖然水旱蝗澇,大事頻頻,但是在朱祁鎮的主持之下,都處理的很好,更不要說,還有河北水利這樣的大事,等等
怎麼看都知道當今是一個不好糊弄的主。
如此,成國公心中最後一絲不情願也散去了,他也覺得張輔所言不錯,他已經到了想身後名,身後事的時候。
畢竟人到七十古來稀。他也六十多了。
成國公嘆息一聲,道:“張兄,我明白了。”
英國公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別的話,我就不說了,就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張輔畢竟脫離第一線十幾年了,他印象之中明軍,還是十幾年的明軍,他印象之中的瓦刺軍隊,還是幾十年的瓦刺軍隊。
故而,他即便是調高對瓦刺軍隊的戰鬥力,也不覺得這一戰,會有什麼懸念。特別是在邊牆之內做戰。
怎麼想都是十拿九穩的。
成國公說道:“就謝老兄吉言了。”
“兩位國公,已經到了。”成國公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掀開簾子一看,卻是他的兒子朱儀。
朱儀而今是乾清宮侍衛統領。
而在這個位置上的人,都是軍中新銳,後起之秀。
成國公也明白,這是朱祁鎮對他的示好。
在這種場合之中,不能論父子,朱儀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見成國公下車。他大喊一聲道:“成國公到。”
張輔也微微躬身,向成國公行了一禮,後退一步。
此刻成國公面前,就是箭臺所在之地。
這個地方,就在後世中南海往東一點。所謂的箭臺,自然是一片校場。供皇帝射箭閱兵之用。
而這個時候,不大校場之中,更是旗幟招展,無數士卒站在場中。而點將臺兩側,卻分爲涇渭分明的兩部分。
一部分乃是文官,六部都察院,已經其他衙門,該來的人都來,另外一邊就是武將,凡是軍中大將,能排上名號的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