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和親?
大明國庫從來是朱祁鎮的膽,有多少銀子,朱祁鎮敢辦多少事情。
而今只有這麼一點錢,朱祁鎮自然就安分多了,對內閣提出對瓦刺緩和妥協的建議,默許了。
只是朱祁鎮的妥協也是有限度的。
有些事情,朱祁鎮決計不會去做的。
和親這兩個字。其實已經激怒了朱祁鎮。
只是朱祁鎮將怒氣強力按壓下去了。
將不因怒而興師,同樣,朱祁鎮也不會感情用事,不管朱祁鎮多生氣。他都面上入沉淵深井一般,沒有一點流漏。
看着內閣之中吵成一團。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此乃臣之恥也。”張輔也忍不住說道:“如果陛下準和議,臣請告老還鄉。”
“臣亦告老。”胡濙說道。
曹鼐說道:“兩位,此乃是國家大事安能感情用事,而今國庫空虛,朝廷錢糧無處挪借,一旦大戰,黃河大工就要停,數十萬災民都仰仗黃河大工活着。一旦黃河大工停了,這幾十萬災民怎麼辦?”
“臣恐怕會揭竿而起,重現元末亂事,而今朝廷與瓦刺大戰,勝了什麼也不用說了,一旦有敗,朝廷就沒有第二筆軍餉了。”
“到時候北京的局面就難堪之極,危及社稷。”
“臣所做所爲天人可鑑,絕無半點私心,此事可以拖,或者以大臣女賜朱姓下嫁,陛下如果同意,臣願意以小女下嫁。”
“非臣不愛小女,而是此時非可戰之時,一旦有變。情況不可收拾。請陛下明鑑。”
曹鼐所言也是情真意切。可以是說句句是血。
朱祁鎮也明白曹鼐所言並沒有半句虛言。
大明國力同時推進兩件大事,是力有未逮。
這一次是瓦刺的試探,拒絕的話,很可能是大戰相接。
曹鼐這樣逆所有大臣而動,真是因爲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寧可身負罵名,也要爲這個天下多做一些事情。
別的不說,曹鼐今日說了這一番話,今後的政治前途已經沒有了。
無他,首輔這個地位,上接天子,下按羣臣,沒有聖眷是不可能坐穩首輔之位,沒有下面大量官員的認同,也是不可能坐穩首輔之位的。
曹鼐這一日,與張輔,胡濙針鋒相對,已經死皮賴臉了,張輔與胡濙身後都有一個政治集團。並不是孤家寡人。
內閣而今六個人,有兩個人明確反對,剩下的人也未必支持他。他已經相當被動了。
這一件事情對曹鼐來說,是吃力不討好。沒有任何利益可言。
只能說曹鼐認爲,他所說的就是對的。
“陛下,臣附議首輔,此刻不是與瓦刺交惡的時候,和親臣是不肯的,但是國朝向來是厚往薄來,瓦刺朝貢最爲勤勉,朝廷是不是該進行嘉獎。”王直終於說話。
朱祁鎮眼睛之中閃過一絲失望。
他明白王直的意思。
王直的意思就是和親是不行的,但是可以在其他的方面讓步,拖住瓦刺,讓大明儘快度過這一段財政虛弱期。
當黃河大工完成之後,大明就有了底氣,到時候即便瓦刺不想打,朝廷還要打的。
朱祁鎮說道:“其他諸位怎麼想?”
朱祁鎮看向周忱與高谷。
高谷說道:“臣見識淺薄,不敢妄言。”
朱祁鎮心中冷笑一聲暗道:“廢物。”
就是廢物,其他地方的大臣或許有騎牆的可能,但是這裡是什麼地方,乃是文華殿,乃是大明最高決策中樞。
這裡決斷大明所有大事,一個內閣大臣,可以說自己沒有意見?
如此要你何用?
朱祁鎮依舊不置於可否,隨即看向周忱。
周忱說道:“臣主管錢糧,其他的事情都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清楚的,那就是朝廷錢糧是不夠的,所以陛下不管做什麼決定,臣都支持,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臣能將想盡辦法爲陛下籌集任何數目的錢糧。”
“無恥。”曹鼐看向周忱心中暗道。
在曹鼐看來,周忱的表現充分說明了,爲什麼不管楊士奇與楊溥都不覺得周忱有擔任首輔的資格。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你作爲掌管戶部的大學士,對大明的錢糧開支最爲了解,真是要你將下面的情況告訴皇帝,不要讓皇帝做錯誤的決策,但是你居然在拍馬屁。
是的,在皇帝面前,大家都難免拍一拍馬屁,但是卻也有自己的堅持,這個時候,就要堅持正確的意見,匡扶君上。
哪裡能這樣。
曹鼐還想進言。
朱祁鎮一擺手說道:“此事關係重大,讓朕想一想。諸位先回去吧。”
朱祁鎮隨即起身甩袖而去。
朱祁鎮到了乾清宮之後,怒氣再也按捺不住了,輕輕端着手中的茶杯,一圈一圈的轉着。朱祁鎮不知道轉了多少圈,忽然用力“啪”的一聲砸在地面之上,無數瓷片飛起。
朱祁鎮在窗前負手而立,閉上了眼睛。
說實話,朱祁鎮一回到乾清宮之中,就想砸東西。他這麼多年修養讓他一直壓制自己的情緒,最後實在壓制不下去,才砸了杯子。
作爲皇帝,隨意發怒是一個很不好的習慣。
因爲你每一次發怒,都有可能是一條條性命,就好像是朱祁鎮在王振之死這一件事情發怒,一下子牽連了數百太監。
這些如果是王振的黨羽,但是是每一個人都有取死之道嗎?
未必。
所以剋制自己的怒氣,情緒,表情,到達胸有驚雷,面如平湖的境界。是朱祁鎮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要求。
只是很多時候他都做不到。
朱祁鎮不知道自己怎麼陷入這樣兩難的處境之中,黃河決口蔓延千里,修整黃河,能讓很長時間黃河中下游都平靜多了。
甚至黃河北上,淮河治理工程就能動手了。
當然了,朱祁鎮知道,這是一個比河北水利工程更加巨大的工程,畢竟黃河大工說起來大,但是其他不過一道河堤而已。
而整個淮河流域就大多了,一旦淮河平定下來,又是大明一處大糧倉。
這樣的事情,朱祁鎮如何能不做。
而瓦刺和親之事,嚴重違背了朱祁鎮的思想觀念。在朱祁鎮看來,簡直是蹬鼻子上臉,這樣的事情,朱祁鎮決計不能答應。
不僅僅是違背朱祁鎮個人意願,朱祁鎮做的違心的事情也不少。還是因爲身後名聲,還有當前的政治影響。
朝廷大部分文官武將都竭力反對這一件事情。
朱祁鎮違背衆意,他固然不是曹鼐,但是要付出代價的。
只是曹鼐所說的問題,又是真實存在的。沒有裡糧草,沒有軍餉打什麼仗啊,現在的大明財政維持而今的戰略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如果與瓦刺大戰,各種開支是決計支撐不住的。
到時候朱祁鎮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不能下面的人都餓着肚子打仗吧,這樣打仗又能能打贏了。
此刻的朱祁鎮都有一點佩服歷史上的正統皇帝的,這樣的局面之下,還敢出御駕親征?或者說,自己治理了十幾年,現在的情況還不如土木堡之變前。
一想到這裡,朱祁鎮都有深深的挫敗敢。
其實他想錯了。
歷史上的正統比現在差遠,福建葉留宗死了,鄧茂七還在到處征戰,麓川之戰持續到去年,連年戰事,因爲了貴州反叛,這兩次,朝廷分別動兵十萬圍剿,而廣西苗亂復起,廣東連州瑤亂。至於湖廣,江西有白蓮教起事種種,更是調動了湖廣兵力。
總之,後世人稱之爲天下有土崩之勢。
說起來,現在的朱祁鎮比歷史上的正統已經幸福多了。
只是這幸福,朱祁鎮一點也沒有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