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瑞雪兆豐年

第一章 瑞雪兆豐年

“好大的雪。”朱祁鎮站在團城之上,眺望無邊的雪景。

這裡就是瀛臺之中一個涼亭。

當然了,說是暖亭更好一點。

這個亭子雖然是三年臨湖,漫天的雪景盡收眼底。但是在裡面卻是溫暖如春的,該因下面預埋火磚,只要踩在上面,就有一種熱氣騰騰的感覺。

而支撐涼亭的全部是鐵柱,裡面有熱水傳道,在頭頂上鋪成格子狀,隱藏在雕樑畫柱之中。

雖然上下熱氣蒸騰,還抵不過這漫天的寒氣,但是隻有稍稍加上幾件衣服,就感覺不到冷了。

甚至還微微見汗。

這就是朱祁鎮當初推進煤球爐的影響。

上有所好,下必從之。

朱祁鎮僅僅是一個思路,就被大內工匠修建成這個樣子,而這個觀雪亭,乃是王振數年之前,就修好的。

只是一連數年五雪,即便是有雪,也是星星點點。不足以一觀。

唯獨正統八年冬,終於來了一場大雪。

對朱祁鎮來說,這一場雪,是近三個月以來,朱祁鎮得到的最好的喜訊。雖然不知道連綿的春旱是否能夠結束,但是隻要有這一場雪在,明年河北各地的冬小麥的收成,就是值得期待的。

“陛下,徐大人來了。”張環小心翼翼的說道。

朱祁鎮說道:“請他來吧。”

張環答應一聲,一個身穿紅色官服的老臣,沿着長長的二十四橋走了過來,大雪降在湖中,也降在橋上,唯有橋中間一道是被清理過的,而橋樑兩側都已經堆砌起巴掌厚的積雪,即便是清掃過的地方,也落下一層層薄雪。

來的人,就是楊溥推薦的兵部尚書徐晞。

在今年年初,兵部尚書柴車的身子骨再也堅持不下去了,病死任上。朱祁鎮厚葬之餘,朝廷上爲了兵部尚書這個位置,開始彼此爭奪。

但是朱祁鎮卻沉默不語,不管下面報上來是誰,朱祁鎮統統不答應。

以至於兵部尚書空懸了半年。鄺埜以兵部侍郎的身份暫代兵部尚書。所有人都以爲這個位置就是鄺埜的時候,只有楊溥知道,這個位置朱祁鎮爲徐晞留着。

朱祁鎮之前對徐晞與鄺埜兩人並沒有特別的傾向,爲什麼而今如此肯定徐晞,而否定鄺埜,乃是徐晞做了一件讓朱祁鎮想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在正統六年的時候,朱祁鎮隨口說讓徐晞巡視九邊防務。只是朱祁鎮沒有想到,徐晞完成這一件事情,用了整整兩年時間。

從鴨綠江畔。一路走到了嘉峪關爲止,整整用了兩年的時間,對各地進行一個非常詳細的考察。

要知道後世統計明長城有六千三百多公里,也就是一萬兩千多裡。徐晞白日騎馬而行,晚上對燈寫奏疏。一封封的發給朝廷。

朱祁鎮剛剛開始還不在意,但是後來,卻不得不承認,人要是認真起來,是非常可怕的。

徐晞這兩年寫的奏疏合起來有十幾萬字,編在一起,就是一本完整的《大明邊鎮考》。

朱祁鎮甚至讓錦衣衛考證了徐晞奏疏之中的一些細節,不得不承認,徐晞沒有虛言。這讓朱祁鎮對徐晞更加看重。

所以,寧可等徐晞從甘肅回來當兵部尚書。

而朱祁鎮對徐晞這個兵部尚書也有不一樣的期待。

徐晞走進暖亭之後,看了一眼朱祁鎮,立即行禮說道:“臣兵部侍郎徐晞見過陛下。”他心中暗道:“陛下長大了。”

的確,而今的朱祁鎮已經是長子朱見濬的父親了。嘴巴上的絨毛也變黑了,但還沒有變硬,但是朱祁鎮卻也留了起來。所以,徐晞當今來京師的時候,朱祁鎮見過一面,當時見面的時候,還沒有這一道鬍鬚。

而今徐晞看上去,第一眼就能看見,朱祁鎮脣上淺淺的鬍鬚。自然覺得朱祁鎮長大了不少。再加上朱祁鎮的氣質本來就偏成熟。

而今很少有大臣再以幼君來評價朱祁鎮了。

而朱祁鎮的長子朱見浚這個名字,卻是朱祁鎮細細思量過的,他知道歷史的明憲宗叫做朱見深,所以朱祁鎮明顯的避開了這個名字。

再加上朱元璋定下輩分,朱祁鎮的考慮餘地很少,他這個兒子一定要叫朱見某,而且第三個字,要有三點水。

朱祁鎮想來想去,就想到了浚字。因爲朱祁鎮覺得他到現在拿得出手最大的功績,就是河北治水工程。

浚字,有兩音,做疏浚的浚時候,不就是指他在河北做的事情,而且長子很多時候是要做太子的,要人避諱。所以專門選了一個浚的別體字,也就是濬了。

朱祁鎮說道:“徐卿見老了。坐。”

的確,徐晞也比當初老很多了。

徐晞是永樂初年入仕的,而今已經六十有餘了,這萬里跋涉,雖然有地方官府接待,邊軍護送,但是對徐晞的身體,也是有很大的折磨。

徐晞本來的頭髮,是黑髮之中夾雜幾根白髮。如果細細梳理還能遮掩一下,讓人看不見白髮,但是此刻,卻是白髮完全超過黑髮了。似乎最後一點白髮在堅持最後的倔強而已。

朱祁鎮居然與徐晞相對而坐,中間只有一個人茶案而已。朱祁鎮親自端起茶壺,爲徐晞倒了一杯茶,說道:“徐卿萬里奔波,辛苦了。”

徐晞與朱祁鎮相對而坐的時候,已經覺的坐立不安了,此刻又見朱祁鎮爲自己斟茶,頓時跪倒在地面之上,說道:“臣萬萬不敢當。”

朱祁鎮說道:“徐卿何必如此,朕這杯茶,非是爲你,而是敬你爲了國家萬里奔波,乃是爲國家功臣,朝廷不會虧待有功之臣,而今徐卿卻之,何異於子貢之贖人?”

徐晞自然知道,子貢贖人的典故。

魯國的法律,在外國的人贖買魯國人,回到魯國之後,魯國賞賜。但子貢不要,孔子聽了嘆息道:“賜失之矣。自今以往,魯人不贖人矣。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

果然從此之後,魯國人再也不贖國人了。

話說道這份上了,徐晞自然雙手顫顫巍巍的端起這一杯茶,隨即一飲而盡。

雖然僅僅是一口熱茶而已,但是徐晞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熱了起來,卻不知道是感受到朱祁鎮的禮遇,還是這個亭子裡面的溫度確實很高。

朱祁鎮的拉攏人心的手法,的確有很大的長進。

徐晞再次坐定,這個時候,他似乎也鎮定下來了。、

朱祁鎮說道:“徐卿東至鴨綠江,西至嘉峪關,東西萬里,雖有奏疏不斷,但是總比不上面談,今日朕誰也不見,就要與徐卿詳談,說一說我大明九邊。”

徐晞說道:“陛下既然問了。臣豈敢不言。只是太宗皇帝所立之九邊,陛下想從什麼地方聽起?”

大明九邊,乃是遼東,薊州,宣府,大同,山西,延綏,固原,寧夏,甘肅。所謂之九邊是也。

但是其中也有輕有重,隨着時代的不同,其中側重也是不同的。

朱祁鎮說道:“就從遼東說起來,鳳凰衛如何?”

鳳凰衛自然是前文提過的,將金州衛遷徙到了鳳凰城,並令施禮領之,名義上是維護朝鮮驛道,其實是填充鴨綠江以西地方,斷絕朝鮮的野心。

徐晞說道:“鳳凰衛雖然是新建,但是生機勃勃,有百姓三四萬之多,唯一的問題就是其中的朝鮮百姓太多了一點,朝鮮方面很是不滿。”

朱祁鎮淡淡一笑,說道:“我大明行事,何須區區小國滿意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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