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十二渠圖
可以說,于謙當初提出的三湖五河總方針之中,五河倒是好辦。畢竟修建堤壩,這樣的事情,大明文官之前也是做過不少的。
而今的三湖卻是難辦了。
甚至說不是三湖而是一湖。
大陸澤畢竟與這一片密集的湖泊距離比較遠。可以與滹沱河等水系,一併治理。而唯獨白洋澱,得勝澱,三角澱,五官澱,等等大大小小的澱,看似零落星布,但實際上就是一體的。
而今河北治水工程,遇見了最難啃的骨頭。
不過,這一塊骨頭再怎麼難啃,也是將來的事情了。
于謙馬上要面對自己的難題,那就是滹沱河又決堤了。
就在整個雨季即將過去的時候,雖然河北大概有千餘百姓捲入洪濤,不知所蹤,大抵是死了。但是對整個防汛工程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大部分良田都保住了,就是保定縣,文安一帶良田遭到洪水,于謙已經奏免當地錢糧了,等洪水退了,抓緊時間補種一波,百姓的口糧還是能夠保全的。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就在收官的情況之下,滹沱河再次決堤了。
衝出了張經規劃的河道。向東而去,浩浩蕩蕩在河北平原之上開出一條新河道,最後衝進衛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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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謙不得已放下這裡的一切事務,先行去蒿縣,看看情況如何。
于謙到了蒿縣之後,並沒有先看張經。而是先視察百姓損失如何。
不得不承認,這一帶百姓常年面對來回亂擺的滹沱河,早已有了面對水災的豐富經驗。這一點上,很多地方的百姓都比不過他們。
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之前無數次面對滹沱河決堤之中的一次,司空見慣,根本沒有等朝廷救援的意思。
他們自己就開始重建家園。
當然,他們也習慣了沒有官府的救濟。
百姓的生命就好像是野草一般,頑強且自由的生長。
見此情況,于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又奏請朝廷免除各地收災百姓的錢糧,甚至想辦法湊出了五千白銀作爲賑災款。
當一切善後的差不多了,才見張經。
一般人將事情搞砸了,見上司來了,定然是第一時間去疏通,但是張經僅僅拜見了于謙一次,于謙當時急着看百姓受災情況,也有意讓張經得一個教訓,自然不見。
但是之後張經居然一次也沒有來拜見於謙。似乎如果於謙不召見張經就不來見了。
于謙心中本就有些不平之意,但是見了張經,頓時將心中一系不平全部放到九霄雲外了,說道:“你這是?”
張經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頭髮居然白了大半,將一疊稿子,雙手奉上。說道:“下官對不住大人,而今朝中暗潮運動,下官自期必死,不敢求大人寬恕。只求大人能堅持蒿縣入寧晉的河道規劃,這是下官兩年心血,還有寧晉十二渠圖。只要能完成這項水利,下官就是身死九泉,也感激大人。”
于謙見張經如此,不由長嘆一聲,說道:“何至於此。”
于謙是知道張經的,于謙也是頗有識人之名的。
在歷史上土木堡之變後,京城主力一空,但是重整旗鼓需要時間,于謙就派出了韓青與御史孫祥兩人,駐守紫荊關,當時紫荊關防禦面太大,一萬兩千兵額逃散大半,韓青只能帶親兵數百人,衝入瓦刺軍中,鏖戰四個小時,全軍覆沒,自刎而死,而孫祥藉此機會整頓關防,之後守了四天,也是戰死。
也就是于謙派出一個又一個將領,帶着稀少兵力,再加上瓦刺自己的懈怠,纔給于謙五十天時間。
而於謙用這五十天的時間,以楊洪石亨兩人重整了北京軍事力量,將殘兵敗將整編成二十二萬軍隊。
這纔有北京保衛戰可打。
當時于謙派出阻滯瓦刺軍隊的將領,很多連名字都找不到,都是于謙剛剛擔任了一年不到的兵部侍郎,然後在土木堡之變後擔任兵部尚書,這一段時間之中選拔出來的。
他們也都很好的完成了任務,用自己的生命爲北京爭取了五十天的時間。
而今同樣也是如此。
現在隨着河北各河道的堤壩大多慢慢完成,河北剩下的水利重點,也就是以三角澱,白洋澱爲核心的溼地,還有一邊一個大陸澤。
由於地理原因,大陸澤于謙是不可能兼理的。
他心目之中,治理大陸澤的官員是誰,就是張經。
張經是于謙在順天知府任上帶出來的老部下,心性,能力,品質都是一等一的,于謙並非不知道滹沱河是一大難題。就是因爲知道,才讓他最欣賞的人來治理。
于謙也知道張經並非沒有盡力。
整個滹沱河由蒿縣到寧晉的河道,每一寸,張經都細細檢查過,各種加固手段,張經都嘗試過了。
上一次潰堤,張經也是總結了經驗,否則這一次也不會堅持了一個多月,最後才堅持不住了。
于謙翻開了張經的手稿。
卻見上面洋洋灑灑數萬字,對滹沱河的分析治理,各種辦法,最後是基於滹沱河與大陸澤爲核心,對外修建的一十二條水渠。
好幾條水渠是借用了滹沱河的舊道。
如果這個工程能夠成功的話。真定順德兩府,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土地都能變成水澆地。保定天津一代治理如何,于謙不知道,但是隻要這個計劃完成,真定府就是北地糧倉。
于謙說道:“這一次滹沱河決堤,你難辭其咎,我已經上書彈劾你了,不過而今用人之際,有我擔保,你可戴罪立功。”
“大人。”張經本來渾濁的眼睛頓時變得清明起來。“朝中該怎麼辦?”
張經的擔心,從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于謙在河北的權力太大了,可以說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無所不管,這一點其實很讓人側目的。
再加上這一年雨季,似乎平穩過去了,很多官員都覺得似乎治水大功告成了。
既然大功告成了,那就是時候摘桃子了,特別是于謙與首輔楊溥之間的關係,也是衆人皆知的秘密。
所以很多人都睜大眼睛挑于謙的錯處的。
滹沱河決堤這一件事情,頓時被人看在眼裡。
張經兩度修河兩度決堤,看上去怎麼看都是能力不足。如果於謙嚴格處置,倒也沒有多少閒話了。
但是而今于謙再次將他保住,其中的各種政治上的風險。張經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嗎?
于謙看着手中寧晉十二渠圖。說道:“如此江山如畫,還需要你來完成。”他將這一副圖紙放在張經手上,說道:“只有能讓真定百姓,從此水旱無憂,些許事情,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沒有第三次了。”
張經退後兩步,說道:“雖然下官已經說過一次了,但是今日厚顏無恥,再說一遍,修不好這滹沱河,下官就跳進滹沱河,問一問河神,爲何要傷我大明百姓。”
于謙扶起來他說道:“你還有一年的時間。去看看堤壩吧,到底是什麼問題。”
張經立即說道:“大人不用去看了,我早就看過了,別無他事,就是根基的問題,真定土質疏鬆,水流下切,深入地下掏空地基,不管多堅固的大堤,都無法堅持下去了,即便是下官打下了一丈多深的木樁,也是無濟於事的。”
張經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可以說整個滹沱河都在他大腦之中,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在洪水衝擊之下,一層層跌落的大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