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鹽業帝國的景願

第一百三十八章鹽業帝國的景願

朱祁鎮思忖一陣子,忽然心中一動,暗道:“不對啊,不是應該生產規模越大,成本就應該越低,爲什麼在這上面,民間小作坊生產,與朝廷的大鹽場,根本沒有區別?”

他隨即恍然大悟,暗道:“覺得生產規模越大,成本就應該越低。這是工業化之下的語境,而並這個時代的現實。”

從這個思路下來,朱祁鎮的思路頓時走通了。

這個時代的鹽業生產,其實都是小作坊式的。所以如果通行私鹽的話。很小的私鹽作坊,與朝廷大鹽場在生產效率上相差不大的。

但是因爲朝廷在管理鹽業之上,增加了不少的成本。單單論成本,朝廷的成本應該在私鹽販子之上。更不要說,朝廷徵收的重稅,幾乎是朝廷將食鹽生產成本,翻了兩翻。再賣出去。

這樣的情況之下,朝廷能與私鹽販子在價格上競爭就是咄咄怪事了。

但是如果,真如朱祁鎮所想,能在朝廷鹽場之中,推行分工。將一個在治理範圍內的鹽場,轉化爲一個大規模生產的單位。

層層分工之下,自然極大的提高鹽業的效率。只要能發揮出生產規模越大,成本越低的優勢,私鹽是無法與官鹽競爭的。

朱祁鎮隨即也想到了食鹽過剩的可能性。

如果食鹽真能走到過剩這一步的話,未必不能考慮外貿的可能性。畢竟不說遠的地方,日本從來是淡食的。

日本淡食,他們說是口味的問題,但是實際上也未必不是因爲食鹽價格昂貴。

如果曬鹽法加分工而形成的大鹽場制度,真能帶來廉價的食鹽,未必不能成爲大明對外的拳頭產品。

“或許,英國開啓的是紡織帝國,我大明開啓的卻是食鹽帝國。”

不過這個大計劃的開端,卻是曬鹽法與大規模工業生產,能讓效率大大增加,即便不能與現代的生產效率相比。

最少也能抵得過運費的增長。

而更讓朱祁鎮感到棘手的是人才。

朝廷之中,能全部負責朝廷運作的宰相之才,是有幾個人,治一府一縣的大臣,更是多如牛毛,乃至領兵決戰的大將之才,雖然稀少,但是並非沒有。

但是能實現,朱祁鎮心中工業化分工生產的人才,卻是一個也沒有。朱祁鎮甚至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培養出來。

但是人才這事情,先放一放,眼前卻需要朱祁鎮對曬鹽法作出一個判斷。

朱祁鎮緩緩的說道:“太祖自然也是有太祖的考慮的,只是而今卻要權衡利弊,兩淮鹽場爲朝廷最大,但是爲了供應鹽場燃料,海岸上有連綿不斷的蘆葦蕩。耗費不少田地,而今盛世滋丁,流民無處安置,不復開國之時的情況了。”

“這些地方,雖然不是什麼好地,但是也足以安置百姓開墾。”

“如果曬鹽法能節省柴薪,也省了朝廷不少事情。所以朕之意,福建鹽場無足輕重,既然曬鹽之法,也是從福建先行,就默許福建曬鹽,看看情況如何?”

楊溥立即說道:“陛下英明。”

其實這也是明代一直以來的政策,就鹽業生產來說,福建雖然也有鹽場,但是不要與兩淮比了,就是與長蘆比,也差了太多了。

在大明有六個鹽運司,兩淮,兩浙,山東,長蘆,河東,還有福建。

其他五個鹽運司都有各自的任務,比如說輸邊啊,上供啊。但是福建鹽運司統統沒有,每年鹽稅不過二萬二千兩。而且福建鹽運司銷售範圍,也不過福建一省。

其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福建鹽場之中,已經有很多人用曬鹽法了。反正福建鹽場只要能保證福建一省的食鹽供應,並如額繳納賦稅。

很多事情,上面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畢竟,如果真要整治的話,一來竈戶貪其便利,即便一時禁止,過了風頭也會死灰復燃。二來,這種整治行動也是需要成本,誰知道上面制定的政策,下面鬧成了什麼樣子。甚至搞出官逼-民反的鬧劇來。

竈戶本來就夠苦,最好的辦法,就是少折騰。

朱祁鎮的心,被鹽業帝國這個設想,不住的誘惑着,一時間也沒有心思與他們談下去來,而且此刻也談的差不多了。就說道:“數日之後,召集御前會議,就將這一件事情給定下。首輔,這一件事情,就交給你了。”

楊溥說道:“請陛下放心,此事萬無一失。”

這一件事情,朱祁鎮雖然決定了,但是外部未必沒有反對意見,即便是所有部堂級別的大臣,也未必都同意。

不過,與加薪的消息放在一起,想來下面的大臣們,也要考慮一下屬下們的心思。

楊溥準備這一兩日,就要與所有參加會議的大臣先談一談,在御前會議之前,達成共識。

楊溥思量這一件事情,與周忱聯袂走出了皇宮。

周忱一直在後面亦步亦趨,忽然行禮道:“閣老,下官有下情上秉。”

楊溥看了一眼周忱,心中有些揣測,輕輕一笑說道:“恂如,走吧。”

楊溥在大街上找了一家酒樓,讓人包了一個院子,屏退左右。周忱一直小心翼翼奉承。酒過三巡,周忱纔將事情轉到正事上面來了。

周忱說道:“首輔,雖然首輔已經將鑄銅錢一事交給工部,但是下官畢竟是戶部尚書,有些話還是要讓首輔知曉。”

楊溥含笑,說道:“哦,恂如說來聽聽。”

楊溥與周忱之間的關係,有些尷尬。不過楊溥也看得出來,周忱這個人,固然是能臣,能辦事。但是卻不是一個道德君子。

周忱就任戶部尚書以來,對楊溥的態度就親近了不少。這些楊溥都看在眼裡。只是周忱與楊溥的關係,還不是楊溥身邊的核心人士。

自然也不可能將周忱叫到家中去了。

這樣的行爲,楊溥還沒有擔任首輔的時候,偶爾還有。但是而今擔任是首輔之後,反而以政絕私門的態度。

即便是關係親近如馬愉,也不會讓他談論公事。故而楊溥在這酒樓見周忱,已經是一種非常親近的示好了。

兩人幾乎有一拍即合的默契。

周忱知道,他想在戶部尚書任上做一番事業,即便有皇帝的賞識,也必須有首輔的支持,否則成事難,壞事卻很容易。

更不要說想壞他事情的是首輔了。

而楊溥也是摸清楚朱祁鎮脾氣了。

在朱祁鎮的眼中,有地方實際行政經驗的人,纔是社稷之臣。不管這個觀點對與不對,反正朱祁鎮挑選人選的時候,就是按這個來的。

看朱祁鎮重用的人,于謙就不用說了,單單說劉定之,正統一朝第一個狀元,是什麼下場,先是去西北養了數年馬,隨即又放在問題最多的京縣上面。

如果說,皇帝厭惡劉定之,也說得過去,但是偏偏皇帝對劉定之很是關愛,甚至給劉定之牌子,讓他可以進攻覲見。

這不是一般待遇,由此可以推斷出來,朱祁鎮用人思路了。曹鼐也是因爲當過地方官,才高出一籌,成爲實質上的次輔。

楊溥想要擴充自己的班底,就要找一個能與于謙履歷相差不大的能臣。周忱雖然是楊士奇的人,但是周忱的履歷太漂亮了,爲人也聰明的很。

想來也不會在楊士奇這一顆死樹上面吊死。

而且說起來,楊溥畢竟與楊士奇配合多年,雖然是他將楊士奇弄下去,要說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未必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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