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門頭溝至京城線
楊士奇所言倒不是全是假的,楊士奇對朝政並沒有多少眷戀了,特別是皇帝漸漸長大,越來越有主見了。
楊士奇是何等聰明人,哪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功成身退。他與皇帝之間的情分,會隨着兩人之間的政治摩擦一點一點消磨掉。
楊士奇活不了多久的人了,想得更多是給子孫留下一些政治資源。
而在大明最大政治資源是什麼?是簡在帝心。
楊士奇敏感感受到,隨着朱祁鎮手中權力的增長,他留得時間越長,就越討不了好,甚至還會遺禍子孫。
自然有求去之意。
但是想求去,卻不是輕易能走的。最少太皇太后不會輕易放行,朝中的事情也是一件接着一件來。
哪裡是說走就能走的。
正因爲如此,楊士奇這一招以退爲進,讓朱祁鎮抓瞎了。
朱祁鎮越發明白,其實對付一個人比對付滿朝文武輕鬆,對付一個沒有野心的老人,比對付一個揣摩不清楚的新首輔輕鬆。
更不要說楊士奇雖然老,但是在主持政務上,滿朝文武估計沒有幾個人能勝得了。
所以朱祁鎮對楊士奇的態度,從剛剛登基的敵視,甚至想要掀翻,發展到現在,想將楊士奇用到老。
楊士奇還是能夠壓服百官的。
朱祁鎮立即說道:“先生,錯會朕意。朕的意思是,朕雖然有這個計劃,但是先生乃老臣,數次跟隨太宗北伐,熟悉塞外山川走勢,卻不知道朕這個計劃行不行?”
楊士奇說道:“陛下,臣只看了一眼,哪裡能看出來多少端倪,不過陛下如果願意試一試,就試一試吧,不過,這路線卻不許太長,最多不過百里。只是戶部錢糧不足,聽說門頭溝煤監每歲錢糧近十萬兩,莫不如-----”
楊士奇其實並非看不來這馳道的好處。
古代運糧都是怎麼運的,雖然有馬車,但是那馬車一般都是跑不起來的,因爲道路並不允許,古代大部分道路的通行能力,都不是太行的。
這種運輸能力的提高,不管是對軍事上,還是對內政上都有極大的好處,別的不說,單單是每年節省的運費,就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所以,楊士奇縱然並不是多信任,眼前這個馳道體系的,但是也願意嘗試一二。
朱祁鎮聽楊士奇如此說,就知道站不到什麼便宜了。說道:“好,既然如此,朕就令曹吉祥負責此事了。”
楊士奇說道:“陛下何須如此?老臣已經見到了劉定之在此處,陛下之意莫不是用劉定之,臣也覺得極好,劉定之是陛下親點的狀元,將來定然有入閣的那一天 ,正是要多加鍛鍊,以備來日,此事還是讓劉定之負責吧。”
朱祁鎮心中有些氣悶。心中一個勁覺得自己沉不住氣。又着了老狐狸的道。
是的,朱祁鎮將楊士奇叫過來的本意,就是想讓這已經成型的馳道,有一個試驗的機會,畢竟,這馳道乃是一個體系。不僅僅是幾輛車,兩根木軌的事情,很多事情都只能在使用之中發現問題。
朱祁鎮將劉定之叫過來,自然也有讓劉定之負責的意思。
正如楊士奇所言,劉定之乃是朱祁鎮親手點的第一個狀元,是天子門生,如果非要再加一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天子門生之中的大師兄,苗根正紅,對朱祁鎮忠心耿耿,朱祁鎮一開始就對劉定之很看重,看劉定之的履歷就可以看出來。
是從一個養馬小官,一步步走了上來。
可以說對地方情弊,瞭如指掌。
也許別人不懂朱祁鎮的心思,覺得朱祁鎮薄待劉定之,但是楊士奇哪裡看不明白,這哪裡是薄待,根本就是培養宰輔。
狀元授官一般就是六品,但是劉定之卻是軍中,馬場來回打轉,哪裡有苦,卻哪裡,混了兩三年,才混到了六品大興知縣。但是履歷紮實之極,將來內閣有望,絕不是說說。
朱祁鎮讓劉定之來,其實有三個意思,一是想讓順天府出錢,因爲順天府在於謙進行過改革之後,也算是一個有錢的衙門了。二來,就是想讓劉定之負責這一件事情,因爲馳道算不了與馬打交道。
朝廷其實並不缺馬,但缺的是戰馬。
北直隸,山東,河南,等地朝廷寄養在百姓家中的馬匹有數十萬匹之多。大多不堪征戰之用,但是如果用來拉車,想來是不錯的。
而劉定之之前在太僕寺待過,熟悉養馬,用來負責這一件事情,再好不過了。
其三,就是想讓劉定之在楊士奇面前露一下臉。
畢竟朱祁鎮的計劃之中,楊士奇最少還要在內閣首輔位置上待上幾年,劉定之遇見一些事,也不能直接來找朱祁鎮。
這不合適。
所以朱祁鎮引薦給楊士奇,想來楊士奇人老成精,定然會照顧一二。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卻在楊士奇這邊吃了這麼大一個大虧。
白白出了銀子不說,朱祁鎮計劃之中,是想修門頭溝到北京,還要修北京到通州的路線,因爲運往京師的糧食,要在通州下船,下船隻後,就要轉爲陸運。
正需要馳道的地方。
但是而今朱祁鎮全部失算了。
“罷罷罷,有楊士奇點頭,想來朝中也不太反對了。”朱祁鎮心中暗道:“慢一點就慢一點吧。”
朱祁鎮說道:“好,就按先生之意。”隨即朱祁鎮一招手,將劉定之叫過來,說道:“從門頭溝到京城的馳道可以開工,有事情,你可以向楊首輔稟報。”
楊士奇對劉定之說道:“主靜,你我也算是同鄉,本來以我之見,如此重要之事,自然要找一個老成人來主持,只是陛下看重了你,我也無法,你須好好做事,不可辜負了陛下隆恩。”
劉定之字主靜,也是江西人。
他此刻感動非常,說道:“請大學士放心,這一件事情,下官一定做好。”隨即向朱祁鎮行禮道:“臣決計不會辜負陛下厚愛。”
朱祁鎮說道:“你好生做事便是了,等你這一件事情做好了,朕調你進兵部,負責驛站之事。”朱祁鎮話雖然對劉定之說的,但是朱祁鎮眼睛卻是看向楊士奇。
楊士奇聽了,知道聽出了朱祁鎮的弦外之音。
驛站與馳道相結合,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楊士奇以豐富的政治經驗,心中忽然想到:“恐怕各省三司,又要變成四司了,就是轉運司了。卻是我大概看不見了。”
驛站與馳道聯繫成爲一個整體,各地的錢糧就不用糧長運輸了,只需這個體系轉運了。這個體系的重要性一下子上升起來,由布政使,還是按察使負責都不合適,另設一官管理也就是理所應當了。
想來用宋代轉運使的舊名最好不過了。
楊士奇算算時間,即便這工程不大,門頭溝到京師,不過百餘里。但是想要將他推行天下,、非數年不可。
這不僅僅要對馳道反覆測試,還有等朝廷的財力恢復。
畢竟朱祁鎮一心想要治理河北水利,非數年,甚至十年也未必能全部完工。真正到推行馳道的時候,並覆蓋一省的時候,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第一次,楊士奇嘴裡不說,但是心中對朱祁鎮描述的未來有了一絲期待之感。感嘆自己老之將至,大概不看見那一天了。
不過,楊士奇對朱祁鎮的擔心,也完全消散了。
很多儒臣都希望皇帝垂拱而治天下,按着禮儀來就行了,但是楊士奇等人還有着明初之風,什麼理學,都是口中說說,他們真正看重卻是功名王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