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楊士奇的治水意見
仁孝皇后,就是太宗皇帝的皇后,中山王之女徐氏。
可見對於靖難之事,在起兵之前,太宗皇帝身邊,也不是完全意見一致的。
朱祁鎮心中感嘆,自然並沒有說話。
他送太皇太后回宮之後,再次單獨召見楊士奇。
而今天氣漸漸冷了下來。
有幾分秋高氣爽之意,但是正統五年的雨季也過去了。
這一次夏汛,也不是多平靜的,雖然北方只有滹沱河依舊決口,其他地方,大多都是有驚無限,但是並不是說整個大明都平安無事。
在江南錢塘江就發了洪水,好在不管是杭州知府況鍾,還是周忱,都是一等一的能臣幹吏。這一件事情,處理的都很好。
波及範圍不大。
朱祁鎮僅僅是免了當地錢糧,也不用從別的地方調糧救急。
隨着李時勉帶着錦衣衛千戶王英來往於南京與天津之間,大明北京的糧食困境,也逐漸解除了,而且北方也要豐收了。
當然了,今年的收成不會太好。
但是秋收之後,大量的農民都有時間了。
朱祁鎮準備大規模修建水利的想法,就冒了出來。只是,這一次朱祁鎮學乖了,在做決定之前,準備與楊士奇提前通通氣。
楊士奇對此心中也有數。
朱祁鎮與楊士奇扯了幾句江南的水災,就直入正題了。
朱祁鎮說道:“洪宣之後,天下水旱不均,旱蝗並作,直隸尤其爲重。朕之前所說的事情,先生以爲如何?”
楊士奇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在醞釀詞句,慢慢的說道:“陛下愛民之心,臣代天下百姓謝過,只是,朝廷大災剛剛過去,府庫空虛,縱然海運了不少糧食,但糧食儲備,依然沒有達到去年的標準。而今並非大興土木之時,此其一也。”
“陛下乃天下之主,當視天下如一。直隸雖然是大明京畿之地,但是江南也是朝廷根本之地,陛下如果大張旗鼓,定然引來百官側目,卻不如暗地修整,化整爲零。此其二也。”
“以此二端,臣以爲當從長計議,方有萬全。直隸報上來的水利工程,令工部覈實,每年冬春之際,修繕一二,陛下富有春秋。何須急於一時。”
朱祁鎮聽了,心中很是不滿。
但是想起太皇太后的叮囑,將心頭的怒火一點點的壓了下來。細細思量,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楊士奇的辦法,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不好。
但是總體來說,是非常穩妥的。
對掌控天下來,穩定其實比其他方面更重要。
但是朱祁鎮也明顯的感受到了其中的缺陷。那就是慢,而且不能從整體上來規劃。
如果將整個海河流域看做一個整體,這一次整體上的治理,于謙可以從更多的方面上去考慮。但是如果做出限制之後,那麼這一些治水,也僅僅存在修繕方面了。
不是修繕不好。
而是朱祁鎮翻閱不少文件,早就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河北水系的問題,早就到不大動干戈不行的地步了。
朱祁鎮一時間想過很多想法,最後決定拖一拖。
反正而今距離秋收還有一段日子,等過了秋收之後,這一件事情再說不遲。
朱祁鎮說道:“先生所言極是,這一件事情,等朕召見於謙等人入京,再議論不遲,不過有一件事情,朕想問問首輔的意見。”
楊士奇聽了,心中輕輕鬆了一口氣。隨着麓川大勝,班師回朝在即,還有這一次朱祁鎮放手讓于謙賑災,讓李時勉運糧。
楊士奇很清楚的感受到了朱祁鎮在朝中的威信大漲,朱祁鎮的自信也在與日俱增。
這樣的情況之下,朱祁鎮真想做什麼事情。楊士奇也未必能攔得住。
這是大明的政治制度決定的。
最少現在,任何人都無法阻止大明皇帝行駛自己的職權。包括楊士奇。楊士奇見朱祁鎮願意退讓,自然不想硬頂,說道:“陛下只管問,,老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朱祁鎮說道:“朕查過各地文書,發現似乎太行,燕山之中的樹木都伐盡了,卻不知道是否如此?”
楊士奇聽了,一時間沒有說話。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陛下所言,應該沒有錯的,太行山深處或許有樹木,但是臨近各縣的大山,全部已經禿了,至於燕山更是如此,太宗皇帝見羣山無樹,曾經專門下過禁令,燕山臨近長城一線,全部種樹以爲屏障,百姓禁伐,但也僅僅是長城內外而已。不過數裡之地。其餘的地方,其餘的樹木大則爲棟樑,小則爲柴薪。”
朱祁鎮說道:“先生也看過當年的演示,直隸之所以山洪很急,就是因爲羣山無樹,根本沒有儲備水源的能力,暴雨一下,各地積水立即百川匯於河中,至於一日暴漲數丈,至於不可控制。”
“所以朕想號召百姓種樹。先生以爲如何?”
楊士奇說道:“陛下的心是好的,但是此事恐怕不成的。”
“朝廷並非沒有號召過百姓種樹,但是百姓日常用木材數量巨大,即便是種的再多,也會一一砍伐掉的,一顆樹長成柴,最少需要數年,但是伐掉,卻需要一日。”
“而且,山中種樹更是困難。”
“樹木都是賴水源而生,山中但凡有水源的地方,都被山民所佔據。山中田地開墾不易,讓他們舍此種樹,是萬萬不能的。”
其實楊士奇並不知道朱祁鎮所言對與不對。
對朱祁鎮來說,種植樹木保持水土,本來是常識,但楊士奇不知道朱祁鎮所言對與不對。他只是避重就輕,將其中困難說清楚。
不過,總體上來說楊士奇並不反對這個政策,畢竟是斧斤以時入山林,這還是孟子的意思。
朱祁鎮也知道這不可能。
因爲古代木材用量太大了,即便不談柴薪,單單說傢俱建築所用的木材。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怎麼可能,說一句話,植樹造林保持水土就行了。
其實自然有自己的恢復能力,但是很顯然北方森林的恢復能力,一直在被人類所壓制着。
水旱蝗災不斷,其實是大自然給人類的回報。
自然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朱祁鎮畢竟當了幾年皇帝了,他沒有那麼天真,甚至他剛剛所言,帶着幾分明知故問的意思。繼續說道:“朕知道此事難爲,但是此事即便難爲,朕也要做,因爲唯有如此,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北方水旱問題。”
“陛下英明。”楊士奇口中頌聖,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反正朱祁鎮是看不穿的。
朱祁鎮按照自己的節奏來,說道:“首輔,可知道朕已經在京師之中禁用柴薪了?”
楊士奇一聽了,立即想起來了,不就是門頭溝這一件事情嗎?楊士奇心中紅燈猛地閃起來了。暗道:“陛下是想以煤代柴嗎?這萬萬不可。”
柴是沒有成本的,煤是需要花錢的,對老百姓來說,該怎麼選擇,根本就是一目瞭然的事情。
所以以煤代柴之事,如果在京師用用還行,畢竟京師人口聚集,柴薪不夠用,甚至用人從通州向京師販賣柴火。
所以以煤代柴,成本上行得通,但是北方除卻北京之外,哪裡有一個能比肩北京的大城市?
即便開封也未必能與北京比。
所以在北京能行得通的政策,在別的地方卻未必能行得通了。
朱祁鎮固如楊士奇所言,說道:“朕想要以煤代柴,讓天下百姓少伐一寸木,就少一點水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