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滹沱河決
朱祁鎮並不知道,這並不是老天爺看不過他的穿越。而是歷史上本就是這樣。
很多人都知道,明亡於小冰河期的極端天氣。但並不知道。其實並非只有明清易代。纔是小冰河期。
其實整個明清時代都是處於小冰河期。就是處於明清易代那幾十年最爲寒冷而已。
具體的來說,明初有一個短暫的溫暖期,但是這個溫暖期,在洪宣時代,已經是尾聲了。
宣德年間,就已經災害頻生了。
進入正統年間更頻繁。
整個十五世紀有記錄最冷的幾個冬天,分別是1441年,1449年,1454年。而正統五年。正是1440年。
況且,歷史數據本身的問題。這個統計未必完全精確。
但是哪怕退一步而言之。15世紀災害氣溫最冷都幾個年頭。一定在40年代或者50年代間。
大氣運動是互相影響的,溫度最低一度。各種極端的自然災害,爆發的機率就多幾個百分點。
朱祁鎮並不知道,他要面對的是好幾年冬無雪,春無雨。
所以,朱祁鎮將來的苦日子。
不知道有多少?
不過還好。于謙作爲千古名臣,還是有水準的。
最少。在面對預料之中的洪濤之中。整個直隸的表現超出預料的好。
潮白河與盧溝河是去年冬天就開始的重點工程。所以,在洪濤之中表現良好。
漳河與衛河總體來說也是不錯。
雖然有小差錯。但沒有大亂子。
畢竟朱祁鎮砸進去三百萬兩銀子。三百萬兩銀子。在於謙的手裡,推出遠超三百萬兩的能力。也正因爲如此,久旱之下,直隸纔在洪濤之中,有驚無險。
最危險的大清河段。
更是連遇險情。也唯有于謙十幾個日夜。坐鎮堤壩。幾乎冒雨將大清河的堤壩加高了丈餘。這纔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險情。
但是並不是說,整個河北都一點問題都沒有。滹沱河就決堤了。
蒿縣東。
滹沱河最重要的一處堤壩。也是張經用盡心力的一處堤壩。已經不能堅持下去。
張經跌坐在大堤上。
這大堤,他也用盡了心思。
夯土的時候。他親自監督。絕對沒有意思弄虛作假之處。也是用的三合土,不敢說堅如磐石。但也決計不至於一衝就垮。
即便是這樣。他依舊放不下心。因爲這一處堤壩正當要衝。
蓋因滹沱河在此處之前。是東西流行。
這一處堤壩。要硬生生的將水流,扭轉爲南北流向。
當中流爲擊水,使滄海亦橫流。
所以張經最擔心的就是此處。甚至不惜一切的。收集真定府的所有石材。
因爲山中取石,大爲不便。絕對不可能在短短工期之內完成。
只要是真定府內石材。不管是修房子的。還是修墓地的。不管是做石碑的。還是做石磨的。
有些道路上用來鋪地的石磚,也被取了出來。
內有三合夯土,外以石磚包裹。也就是矮了一點。連北京城城牆也就這一個規格。
但是,即便如此。也得擋不住滹沱河水。
因爲真正擊潰堤壩的,不在堤壩之上,而在堤壩之下。
不是別的。不是當地的土質。
當地的土質很是疏鬆,滹沱河水在堅固的堤壩前,也是無能爲力。只能乖乖的南流去。
這早已修好的河道,匯入大陸澤之中。
但是時間一長。水流下切之力,就顯示出來了。河道越切越深。堤壩的根基就被掏空了。
張經也想了很多辦法。
比如將裝滿石頭的木框,沉入水之中。
但是這樣的辦法。只能緩解而己。根本擋不住水流持續不斷的下切之力。
眼前堤壩一點點的分崩開裂,一片接着一片的墜入混濁的河水之中。
轉瞬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堅固的堤壩並非被沖毀的。而是被掏空根基,在重力的作用下,一點點的崩壞了。
張經還想做一些其他的努力。比如說,在堤壩後面。再加固一層。但是這一切作爲都是徒勞無功。
滹沱河水就好像狂放不羈的勇士,終於衝破了所有阻礙。浩浩蕩蕩的流淌在華北平原。
就好像之前一樣。
張經眼睜看着,卻無能爲力。一時間心喪欲死。
但是當地人卻沒有太大的反應。並非不知道治水的好處。還是都習慣了。
在整個直隸都沒有出現什麼大問題。唯獨此處決河,沖決數縣。
作爲直隸總督的于謙。很快就過來視察了。
張經跪在於謙面前,說道:“下官辦事不利,甘受刑法。但有一言不吐不快。“
于謙淡淡的說道:“說。“
張經說道:″決堤之後,下官百般思量。下官所測之山川地理,皆無差錯。今日之事。臣百死莫恕。皆是下官疏忽所致,大人要懲罰下官,下官絕無一句話,只是要想讓滹沱河,長治久安,非從寧晉入大陸澤不可。“
“請大人,不要因爲下官一人之錯,而廢此策。”
隨即張經重重扣頭,說道:“如真能如此,下官即便是九泉之下,也含笑九泉。”
于謙聽了,輕輕一嘆,說道:“張大人請起,這一件事情,你固然有不當之處,但如果將錯處卻歸於你,卻是太過了。”
于謙來到這裡視察,其實並沒有第一時間看軟禁在驛站之中的張經,而是細細看過張經的治水方案,安撫百姓,並沿着新開滹沱河新道,還有張經修建的滹沱河道視察了一遍。
終於確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張經是下了功夫,張經方案在於謙那裡也是可行的。
爲什麼這麼說,就是因爲這張經的方案,蒿縣到寧晉到大陸澤,這一條路線首先路線短,只有一百多裡。
而且選址還是很有講究的。
雖然當時沒有海拔這個概念,並不知道,這一條路線幾乎與海拔兩百多米過度到海拔五百米過度線上。
華北平原平均海拔在二百米以下。
也就是如果滹沱河向東流的,一旦決堤,在平原之上到底橫流,根本是無遮無掩的。只有平地三尺水,沖垮的地方會有很多。
但是這一條路線,卻是西高,東低。
也就是一點要決堤,只要將西邊的堤壩掘開,洪水即便衝出河道,也不會散溢的。
也就有了足夠的泄洪區。
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原則,因爲地利的不同,在河堤不能堅守的時候,只能掘開某一次的河堤。
固然會淹沒一些人家,但比起滹沱河在平原之上,橫衝直撞,一泄千里。損失就小太多了。
所以不管從什麼方面來看,這一個路線都不能說錯。
“只是經此一事,不能不對你有所懲罰,這樣吧,你從今日就是真定府同知了,這滹沱河,我還是交給你了。”于謙說道:“希望,你不要辜負了兩岸百姓,也不要辜負了朝廷。”
其實于謙之前,就有將天津知府的位置,給張經的意思。張經也算是貶職了。于謙對張經也不算是徇私。
因爲,治水乏人。已經成爲很現實的情況了。
張經雖然半路出身,但是看他的規劃,也得其中三味。人才難得,尤其而今大規模治水在即的。
于謙是爲朝廷惜才。
張經說道:“下官謝過於大人。請於大人放心,張經這條命押在滹沱河河堤之上了。”
于謙說道:“好了,我記得了。”
只是于謙說得這麼容易,其實也不是太容易的,他必須向朝廷上奏疏,解釋爲什麼保張經,並且以自己的官聲爲張經做保。
也就是說張經如何治水不成,連於謙都要受牽連的。
也是一件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