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順雖然是走了王振的門路。但他自己還是有幾分能力的。
過一日而已。就將呂整案給查的七七八八的了。
第二日來是傍晚時分。
一天之中,朱祁鎮也只有這個時間,才能接見馬順。
朱祁鎮在暖閣中,馬順進來連忙行禮,說道:“微臣拜見陛下。”
朱祁鎮說道:“坐。”
立即有小太監搬過來一個繡墩來,馬順只敢坐下半個屁股,小心翼翼的好像是蜻蜓點水一般。隨即說道:“謝陛下。”
朱祁鎮問道:“查得怎麼樣了?”
馬順說道:“已經派人去河南了,也派人去瓦刺,關於草原上的文書,正在整理之中,這一兩日就可以報給陛下,請陛下給我一點時間。”
朱祁鎮說道:“那呂整案可查清楚了。”
馬順說道:“已經查清楚了,呂整乃是方政的部將,兵部想要重重處罰,以儆效尤,只是方政覺得不公,是以與英國公寫了書信。”
“英國公出面,兵部尚書王驥,只能向楊士奇大人求援,只是楊士奇大人並不願意在這裡非常時期,與英國公鬧出事來。所以這事情纔沒有壓下來。”馬順將這一件事情背後的情況一五一十的細細道來。
朱祁鎮也品出一些味道了。
馬政這個人,朱祁鎮是知道,就是大同鎮的守將,也算是老臣。靖難功臣之一,沒有立下什麼大功勞。但是總是有這個資歷,隨後久經沙場。纔有而今的地位。
也是可以依靠的大將。大同在手下,不能說完全沒有過錯。但是總算是太平無事。呂整正是他的部下。
兵部尚書王驥。朱祁鎮也是有印象的。
雖然三六九上朝。都是禮儀性的。但是朝廷上的大臣,也都在朱祁鎮面前露面。兵部尚書。也是六部尚書之一。文官最高級別。僅在內閣大學士之下。自然是要露臉的。所以朱祁鎮是見過的,也說過話。但是更深的交流就沒有了。朱祁鎮對他的印象。大多時在文書上奏摺裡。
王驥是一位很有能力的大臣,堪稱幹吏。只是在文官與勳貴的衝突上,也是一員急先鋒。
兵部在他手裡,幾乎要將五軍都督府繼承一個空架子。兵部在他手裡。人員在擴張編制在擴張。幾乎在膨脹。名義上天下爲所都歸五軍都督府管理。各級將領。都在五軍都督府門下,但是這些權利。兵部都要插一手。
各級勳貴自然是不滿意了。但是也無力反抗。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兩個。一是皇帝站在文官那兒。仁宗皇帝以來,大明皇帝與文官的親近遠超過了勳貴。從某種意義了。在與仁宗皇帝爭位的時候,有不少勳貴站在漢王那邊。即便這些人已經被清理了。皇室依然覺得大學士們才值得親近。
張輔能有今天。也與他親近文臣有關係。
二是勳貴內部也青黃不接。
大明開國以來,勳貴可以分爲開國功臣與靖難功臣。而今靖難功臣都死的差不多了。接替他們的都遠遠不及。
而今重用的武將,大部分都不如永樂之時。
而文臣經過了開國時的休養生息,而今三楊之後,的確有一批能辦事的大臣。王驥是其中之一,于謙也是其中之一。
朱祁鎮明白其中關節,繼續問道:“呂整殺降之事,到底有沒有?”
馬順聽了朱祁鎮的話,神情微微有些遲疑。朱祁鎮見狀,說道:“難道有些事情不能讓朕知道嗎?”
馬順一聽,幾乎冷汗直流,說道:“微臣不敢,錦衣衛乃陛下耳目,不敢有絲毫隱瞞陛下,呂整的確有冒功之舉,但說要殺降,卻有些過分了。”
“哦。”朱祁鎮說道:“此話怎講?”
馬順說道:“陛下是知道臣,臣跟隨過太宗皇帝去過漠北,對邊塞形式,還是瞭解的。我軍與韃子之間,從洪武年間到而今,戰火連綿不斷,在邊塞之上,早已形成習慣了,每到秋季,就會派出小隊騎兵出關燒秋。將草原燒掉,一來是爲絕韃子糧草,二來是爲防止韃子突然襲擊。”
“所以邊關內外,實爲世仇。”
“雖然也有不法之徒,越過邊牆與韃子貿易,但大多數時候,見了韃子,還是要先殺而後快。”
“不論男女。”
朱祁鎮說道:“是大同是這樣,還是九邊都是這樣。”
“絕大部分邊關都是這樣。”馬順說道。
朱祁鎮說道:“那招降?太宗皇帝與父皇都招降了不少蒙古人,這十幾個蒙古人未必不是投降?”
馬順說道:“人數太少了。”
“太宗皇帝雖然屢次曉諭蒙古,但是招降的都是蒙古上層,少有蒙古百姓。”馬順說道:“爲了裝聲勢,蒙古貴族投降,決計不會這麼的人。”
“你的意思是呂整是清白的。”朱祁鎮說道。
馬順說道:“臣不敢爲呂整擔保,不過以臣之見,這十幾人韃子,又有女子,或許是韃子熬不住青黃不接,帶着家小老投降的。”
“但是這樣投降,不過是爲邊軍多幾個軍戶而已,直接殺了的,也絕非呂整一個人做的。”
“只是陛下想要查清楚真相的話,臣這就趕往大同,細細查明。”
朱祁鎮想了想,說道:“不必了。”揮揮手讓馬順下去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朱祁鎮的心思,早就不在呂整殺降這一件事情上了。
他所想的,不過兩個,第一個是明軍的軍紀。呂整殺降一事,朱祁鎮覺得應該是真的?畢竟丁補文書做的滴水不漏,幾乎找不到一個突破口。馬順語氣之中都有含糊。想來自己也不堅定。即便在罪名上有所區別。但是大差不差談不上冤枉。只是武臣們都爲呂整抱屈,甚至錦衣衛指揮使馬順,也是這個態度。
是他們覺得呂整的行爲,太普遍了。
所以明軍的軍紀恐怕很成問題。
這一件事情,朱祁鎮暗暗記下來。
第二件事情,就是兵部與五軍都督府之間的爭權行爲。
這一件事情,他不是第一次聽見,而今卻是親眼看見了。兵部拿下一個都督僉事。也算是一個高級將領了。
而勳貴集團的反應,看似強烈,但是無力。
別的不說,看處理結果就行了。
內閣呈上了的文書,可以都是附有票擬的,也就是處理方案。如果皇帝不推翻的話,就按着這個執行。
而票擬,就是呂整流放廣西。
這一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拿下一位高級將領。而張輔所做所謂不過是鬧一鬧而已。
可見雖然而今武將的待遇,還在文官之上,但卻是一個此消彼長的時候。
不過,而今三楊不過是藉助仁宗一脈的信任將勳貴壓在下面而已,想要真正的以文御武,還要好長一段路要走。
張輔的存在就是一個重要的例證。
在皇帝不能親政,內閣大權實力大增的時候,張輔卻能列身其中,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在大明的最高權力結構之中,是萬萬不可少了勳貴一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