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老實人最好欺負
史可法當年離開南京城後,沒有回開封祥符縣老家,而是選擇留在了揚州。
他在揚州申請了戶籍,而後便在揚州城外的梅花嶺附近購買了一百畝田地居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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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隱姓埋名,更沒有閉門不出,而是積極參與地方治理,並且成爲了揚州地方代表會的元老。
等他在地方元老會任職五年之後,他就可以進入南京府代表會,繼而在玉山召開五年一次的代表會的時候,作爲邀請嘉賓進入會場,旁聽藍田帝國過去五年取得的工作成就,以及爲下一個五年計劃獻計獻策。
他還在梅花嶺附近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學校,親自擔任先生教授當地百姓。
他的這間小學堂裡,不僅僅教授孩子,還教授任何一個想要讀書識字的人,因此,在他的小學堂裡,上到六十歲的老農,下到六歲的童子坐在一個課堂上,聽先生講課。
雲昭來到梅花嶺的時候,恰好遇到一場難得一見的小雪。
揚州的冬天很短,可能還不足一月,在這最寒冷的一個月裡,雨水很多,而白雪罕見。
揚州的白雪與塞上的白雪不同,因爲空氣中水份很足,這裡的雪花要比塞上的雪花來的大,來的輕盈,不像塞上的雪更像冰珠子藉助風力打在臉上生疼。
揚州的白雪見於天空,見於樹梢,見於梅花花瓣,見於美人烏髮,見於儒者摺扇,也見於漁者的蓑笠,見於樵者柴擔,唯獨不見於地面。
柔柔的白雪落在地上就倏然融化消失,最後與泥土混合,變成一灘爛泥。
揚州多見膠泥,即便雲昭腳下踩着木屐,依舊走的很是艱難。
“陛下,這裡路滑難行ꓹ 不如等雪停之後再來吧。”
黎國城見皇帝的木屐上全是泥巴,就小心的勸諫道。
雲昭翻了黎國城一眼道:“這個天氣是朕專門挑選的好日子ꓹ 快走。”
黎國城笑道:“史可法必定會因爲陛下在雪天到訪而感激涕零。”
雲昭輕笑一聲道:“做夢去吧,人家可是當過狀元的人,大場面見得多了ꓹ 又在南京被張峰,譚伯明幾個人戲耍的團團轉ꓹ 榮耀過,也落魄過ꓹ 現在整個人都清醒了ꓹ 沒那麼好騙。”
黎國城不滿的道:“陛下,我們這是誠心實意的來看望史可法先生,用不着說騙這個字吧?”
“凡是要求別人做不符合別人心意的事情,都叫騙。”
“爲何不能用勸說呢?”
“朕沒有那麼虛僞!”
黎國城噢了一聲就不再問話了,追隨陛下的時間長了,他已經習慣了陛下若有若無的無恥行徑了。
這是一場沒有事先通知的拜訪。
說起來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但是ꓹ 因爲是雲昭的緣故,人們還是固執的認爲ꓹ 禮法這東西皇帝沒必要遵守太多。
由此可見ꓹ 人們對於皇帝的態度一向是多麼的寬容ꓹ 甚至對於皇帝的道德底線更是從來就沒有指望過ꓹ 畢竟,暴虐ꓹ 昏悖ꓹ 淫穢ꓹ 亂人倫……等等事情,在歷史上的數百位皇帝的行爲中不算稀罕。
越過小小的山崗ꓹ 在山坳裡就有幾戶人家。
此時,山包上種植的那些梅樹又太小,梅花還沒有盛開,形不成鐵鉤銀劃的意境,所有的枝條都是柔嫩的,且是向上的,有一些頂着一些花苞,卻沒有開放的意思。
一股山泉從山上傾瀉而下,路過梅樹林子,在黑乎乎的大地上拐了一個彎之後就從其中最高大的一間瓦房門前經過,最後消失在場院後的灌木叢裡。
“環境不錯,想要在這裡頤養天年,終究還要問過朕才行。”
“陛下,史可法應該還有入仕之心,您只要看他對時事的看重,並且積極參與當地代表會建設,就知道了,陛下此次誠心前往邀請,史可法必定會欣然從命。”
雲昭面帶微笑,他也覺得應該就是這個結果。
沿着小路來到山居門前,侍衛們上前敲門,不一會,就有童子開了門,等他看清楚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羣武裝人員之後,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禍事來了,禍事來了,官家來抓老爺了。”
不一會,很多人就從屋子裡匆匆出來,其中以鬚髮斑白的史可法最爲顯眼。
黎國城咳嗽一聲道:“史可法,陛下來訪。”
史可法聞言吃了一驚,向門外看的時候,立刻就發現了身着裘衣的皇帝就站在他家的門口並微笑着看着他。
見來人不是慎刑司的人,史可法反而不再驚慌,遙遙的朝雲昭施禮道:“陛下雪天登門,可有教史可法之事嗎?”
聽說是皇帝來了,史可法的家人想都沒想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泥水裡。
雲昭笑眯眯的瞅着站立着的史可法道:“平身吧,爲了讓天下人都能站着說話,我朝已經廢棄了跪拜之禮了。”
史可法有些尷尬的施禮道:“陛下莫要見怪,有些人跪拜的時間長了,就不習慣站着說話了。”
雲昭點點頭道:“愛卿說的極是,朕就不進去打擾了,那邊有一道竹林小徑,我們就那裡散散步,說說心裡話。”
史可法回頭看了一眼狂喜的家人,輕嘆一口氣道:“敢不從命。”
皇帝相邀,史可法明明已經從雲昭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惡意,卻沒有辦法拒絕。
他知道,眼前的這位皇帝跟他以前伺候過得皇帝完全不同。
這是一位有着虎狼之心,又有大毅力的皇帝,不會因爲某一個人,某一件事就改變自己的想法的一個心如鐵石的皇帝。
天下才俊之士在他眼中就是一個個可以隨意擺弄的棋子,而且絲毫不講究方式方法,只要求結果的皇帝。
回想起自己在應天府噩夢一般的經歷,一股無名怒火從腳底板升騰到了後腦。
“既然如此,老朽爲陛下帶路。”
侍衛們野豬一般突進竹林,頃刻間,竹子立刻胡搖亂晃起來,那些停滯在竹子上的白雪也紛紛揚揚的落在地上。
等雲昭跟史可法步入竹林小徑的時候,侍衛們甚至用砍斷的竹子將碎石子鋪就的小徑也清掃的乾乾淨淨。
雲昭瞅着乾淨的竹子對史可法道:“孤陽不長,孤陰不生的道理,愛卿應該是明白的。”
史可法嘿嘿笑道:“陛下當初滌盪天下的時候恨不能將異端邪說清掃一空,現在,怎麼又說出孤陽不長,孤陰不生的話語來呢?”
雲昭瞅着怒氣難平的史可法奇怪的道:“我聽張峰說愛卿的心中已經空空如也,不礙一物,怎麼還對往事耿耿於懷呢?
要知道,當初算計你的時候可不是朕的主意,你也該知曉,朕歷來是一個光明正大的人,不會幹一些蠅營狗苟的事情。”
史可法嘲諷的瞅着皇帝道:“哦?這倒是第一次聽說,老夫之所以原諒張峰,譚伯明一類的小人,完全是因爲他們本身就是小人,從未掩蓋過什麼。
倒是陛下今日說自己光明正大,老夫聽了之後還真是驚訝。”
雲昭點點頭道:“愛卿說的極是,只是目前的朝廷上全是一衆小人,愛卿這般君子難道就沒有出山爲國爲民出力的想法嗎?
畢竟,以先生大才,留在這荒僻之地實在是太浪費了。”
史可法哈哈大笑道:“好啊,想要老夫出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陛下準備以何種官職來打動老夫?”
雲昭斬釘截鐵的道:“國相!”
史可法原本猖狂的嘴臉立刻就沉靜下來,一字一句的道:“何故如此羞辱我?”
雲昭皺眉道:“難道國相之職還不能讓愛卿滿意嗎?”
史可法淡淡的道:“據老夫所知,如今的國相張國柱頗受百姓愛戴,調配天下雖然不能說事事如意,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幹吏。
就本事而言,老夫自認不如張國柱。”
雲昭笑道:“副國相。”
史可法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拱手道:“只是老夫不願意與洪承疇爲伍。”
雲昭點點頭道:“當初我就說了,讓他隱姓埋名的,還給他弄了一個青龍先生的假名字,誰知道,他偏偏不聽,仗着自己在開拓南洋一事上薄有微功,就自大的將本名泄露出來,實在是讓朕爲難。”
史可法道:“他的作爲老夫聽說了,倒是沒有埋沒他的一身才華,老夫只是不喜歡他的爲人,當初遼東一戰,大明半數精銳隨他一起命喪黃泉,他如果死了,老夫當敬他,仰他。
崇禎皇帝爲他下了罪己詔,爲他哭暈了三次……最後他卻活着回來了,還變成了你藍田一脈的重臣。”
雲昭歡喜得看着史可法道:“哦?先生至今還認爲皇帝之命不可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史可法點點頭道:“受重命,負天下人望,當以死報之。”
雲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朝史可法拱手施禮道:“現在,就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朕準備託付給先生,此事非先生不能成事,希望先生能捐棄前嫌,看在天下生民的份上重出梅花谷,爲天下人謀幸福。”
史可法正色道:“前番向陛下討官,不過是心中有氣,這並非史可法本意,現如今,我大明國運蒸蒸日上,盛世指日可待。
老夫雖然隱居梅花谷,依舊爲這個新的時代歌之,舞之,恨不能也親身參與到這個宏大的浪潮之中,唯有如此,老夫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不枉來這人世間走一遭。
陛下請說,需要老夫去南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