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我當你的副將如何
錢通在杭州過了五年多的奢靡生活,還以爲自己早就忘記了如何戰鬥,沒想到纔來到戰場,他的本能就已經出現了。
龐大的身軀在滿是積雪與屍體的戰場上游走,不顯狼狽。
靈犀口和市已經成了一片廢墟,不見一個活着的哈薩克人,也不見一個大明軍人,只有一些拿着武器,舉着火把在戰場上搜尋戰利品的商賈。
這些人同樣身手矯健,且謹慎,長槍仔細的在每一具屍體上刺殺之後,纔會慢慢地靠近,搜尋。
他們對於錢通突然冒出來用槍頂着他們腦袋的行爲一點都不覺得吃驚。
只是冷漠的瞅了一眼錢通,首先發現了錢通碩大的肚皮,就很自然的放下長槍施禮道:“伊犁軍團第九團二營司務長張德光參見上官。”
錢通冷漠的道:“你沒有穿軍裝。”
張德光淡淡的道:“我是總督派來跟哈薩克人交易的商賈之一。”
錢通四處看看,發現其餘人對這一塊發生的事情,好像並沒有太大反應,還與錢通帶來的人聚在一起抽菸,朝這邊指指點點的。
就放下長槍道:“本官是新任的西域庫藏糧道錢通。”
張德光點點頭道:“想想也是,在西域,沒人有你這麼大的肚皮,不過,爲了謹慎起見,還請上官出示證件。”
錢通從脖子上抽出一根細細的鏈子,鏈子上綁着一枚銅牌,取下來交給了張德光,張德光就着火把仔細看過之手雙手奉還,重新施禮道:“伊犁軍團第九團二營司務長張德光見過錢將軍。”
錢通收回銅牌,還禮之後道:“從現在起,所有跟庫藏,糧草有關的事宜全部要經過我手,你身爲司務長正好是我的部下,你聽令嗎?”
張德光道:“自然!”
錢通指着不斷傳來槍聲的地放道:“戰鬥還在繼續?”
張德光道:“哈薩克人敗退進了野狼谷,總督正在堵住山谷口。”
“先不要管這些繳獲,全力把受傷的同袍送回伊犁城,這裡的條件太差了。”
“陳將軍帶走了所有的爬犁,我們沒有爬犁可用。”
“那就用我帶來的!”
錢通幫着張德光將聚攏在帳篷裡的傷兵送上爬犁,自己來到安置戰死將士的帳篷裡,在每一位戰死的將士腳下點上一支菸,行禮後就匆匆的離開了靈犀口,直奔三十里外的野狼谷。
野狼谷口烈火熊熊,封鎖了整個山谷口。
夏完淳側耳傾聽ꓹ 當兩聲沉悶的爆炸聲從山裡傳來,他就鬆了一口氣ꓹ 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包上,俯視着山谷口忙着修建工事的部下。
一輛輛爬犁在山谷口不停地穿梭,軍士們卸下裝滿沙子的麻袋ꓹ 堆在距離山谷口不足十丈的地方,潑上水之後ꓹ 在寒冷的冬夜裡,一柱香的功夫ꓹ 鬆散的麻袋工事就成了一條堅固的防線。
等這條防線成型的時候ꓹ 夏完淳的指揮堡壘也已經建成。
“命令陳重停止追擊,天明之後再說。”
夏完淳給傳令兵下了軍令之後,就裹緊了裘衣,把身子靠在木板上,閉目養神。
剪除哈薩克人是一個龐大的計劃,他爲之謀劃了整整兩年,又在這六個月的時間裡不斷地示弱ꓹ 甚至不惜給自己的部下留下一個貪花好色的印象,纔有了今日的局面。
果然ꓹ 越是向北的族羣就越是野蠻ꓹ 自己每退一步ꓹ 哈薩克人就向前前進一步ꓹ 他們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適可而止,夏完淳相信ꓹ 如果他繼續向南退卻ꓹ 這些人就能一路隨着他撤退的步伐進入中原。
現在好了ꓹ 哈薩克人最精銳的騎兵在火炮,火槍的打擊下ꓹ 慌不擇路的進入了野狼谷想要抄小路離開伊犁。
最險要的一段山崖已經被火藥炸塌,這些騎兵想要離開野狼谷,除過步行之外再無他法。
夏完淳不相信這些哈薩克人能在這樣惡劣的氣候下走八百里無人區回到領地。即便他們再彪悍也沒有這個可能。
就算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這些哈薩克人回到了他們的領地,想要在短時間內重組一支幾萬人的騎兵隊伍,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腦袋靠在木板上片刻之後,夏完淳就不知不覺得睡過去了,此時,他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玉山,師父正在弄一個羊肉鍋子,幼小的雲彰,雲顯雙手抓着桌子邊沿,看着那個碩大的銅鍋。
錢多多師孃捧着一盆還帶着水珠的大白菜放在桌子上,還偷吃了一塊白菜棒子,笑嘻嘻的向他探出一根手指,示意他莫要告訴他師傅。
窗外有猛烈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屋子,夏完淳很喜歡,他甚至看到了在陽光下起伏不定的浮沉,馮英師孃將筷子塞進他的手裡,催促他趕快吃。
而云彰,雲顯已經爬上了桌子……
只是腳下一直有人拖拽他,低頭看去,卻是那三個哈薩克公主。
她們的妝容很醜,臉上卻帶着笑意,不斷的抓着他的袍服下襬,宛若三隻討吃的小貓。
在夢中,夏完淳嘆息一聲,覺得這三個鬼女人破壞了他的一場好夢。
遂擡手打翻了那個滾燙的銅鍋,開水澆在手上卻沒有什麼痛感,落在那三個女人身上,她們卻嚎叫起來,且震耳欲聾。
夏完淳就那麼淡然的坐在座位上,擡頭尋找師傅,師孃,以及雲彰,雲顯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了。
然後,夏完淳就低下頭看着桌子底下那三個嚎叫的女人淡淡的道:“每一次歡好的時候,你們都會提及你們族人是如何的困苦。
我答應幫助他們一次,你們就會再說,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答應了八次。
每答應一次,你們的族人就會向伊犁靠近一百里,就會把羊毛以及各種貨物的價格提高一成……
我自忖做到了男人,一個情郎能做的一切,假如你們能知曉什麼是適可而止,那麼,就不會有今天的災難場面。
每一次索取,都會消耗我對你們不多的溫存,八次之後,就什麼都剩不下了,只留下厭惡跟仇恨,這個時候,你們再溫柔也沒什麼用出了,你們即便是再美麗,在我眼中也不過是三個吸血鬼。
所以……”
夏完淳將臉靠到最近的一個哈薩克公主的臉上道:“下地獄去吧!”
說完,夏完淳就擡起腿踢翻了桌子……
“腳好疼!”
夏完淳忍不住慘哼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守在他身邊已經不短時間的陳重連忙稟報道:“啓稟總督,哈薩克人已經分成兩部,一部正在猛烈的衝擊我們的陣地,另一部,卻拋棄了戰馬,翻過山嶺跑了。”
夏完淳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不作聲。
陳重忍不住笑道:“您剛纔踢木板上了。”
夏完淳用手揉揉麪孔,側耳傾聽了一陣猛烈的槍聲,對陳重道:“不想走的留下來,走掉的,就不要去追趕了。”
陳重笑道:“他們走不回去的。”
夏完淳搖搖頭道:“終究會有人走回去的。”
陳重皺眉道:“既然如此,我們即可派兵追擊。”
夏完淳瞅着漆黑的夜空搖搖頭道:“算了,不要給我們增加無意義的傷亡,來日方長呢。”
陳重擔憂的道:“如果羅剎人出現呢?”
“我們就在伊犁等他們過來。”
陳重點點頭,就裹緊披風,離開了夏完淳的指揮所,而夏完淳此時卻沒有了任何睡意。
凌晨時分,寒氣逼人,呼出一口白氣之後,夏完淳就離開了指揮所,站在山包上俯視着野狼谷口那邊正在激戰的兩方。
錢通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變亮了,山谷口的槍聲慢慢平息了下來。
從夏完淳的鐵鍋裡裝了一碗羊肉湯快快的喝下去,錢通就對夏完淳道:“你這裡沒有副將,這是不合適的,不如就讓我以糧道庫藏大使的名義兼任副將吧。”
夏完淳冷笑一聲道:“我不要副將。”
錢通笑道:“以前我也這麼想,不要副官,結果,我兩個半月前還在西湖上摟着歌姬唱歌,兩個半月之後就被髮配到了你這裡吃冰雪了。
想想看,有一個副將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師傅信任你,國相信任你,但是呢,不信任你的人海了去了,你別以爲只要你師傅跟國相對你沒意見,你就可以不守規矩。”
夏完淳指指眼前的野狼穀道:“這裡至少留下了五萬騎兵。”
錢通嗤得笑了一聲道:“李定國收復遼東的功績如何?還不是被一紙詔書剝奪了軍權,不得不去應天府講武堂去擔任校長,還是一個副校長!”
夏完淳皺眉道:“我師傅不是一個薄情的人。”
錢通笑道:“陛下當然不是,可是,夏完淳總督,你真的準備依靠情誼混一輩子嗎?要知道,我們如此龐大的一個帝國,要是處處依靠人情,陛下還怎麼治理這個國度?
遵守點規矩,沒壞處,畢竟,我們大家都在維護規矩,這很重要。”
夏完淳神色一凜,冷聲道:“這話是誰說的?”
錢通又從鍋裡撈了一碗羊肉,淡淡的道:“韓老大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