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承疇這種人眼中,凡是愚笨的,拙劣的,平凡的人被人用智力欺壓都是活該!
他甚至能從這些事件中品味出一絲絲的雅趣來,日後在當做談資在與友人下棋,飲酒,或者喝茶的時候當做笑料說出來,毫無憐憫之心。
雲昭就不一樣了,他對這種事情更加的不在意,做過之後就會忘記,畢竟,他將來的目標就是當賊寇,賊寇如果還對這樣細微的事情上心,還當個屁的賊寇。
所以,倒黴的人依舊是賴老六,他的生意或許不會受太大的影響,臭的只是名聲罷了。
以後,只要有食客上門,都會用這一段故事來笑話他一下。
見賴老六慾哭無淚,雲昭還是有些心軟,不過,當錢多多用崇拜的目光看他的時候,他就不自覺的挺高了胸脯,帶着一羣人回到了秦府。
回到內宅的時候雲昭忽然想起今天自己出去的目的了。
連忙叫住錢多多道:“你弟弟呢?”
錢多多道:“他跟猛叔他們去了前院。”
雲昭摸索着下巴皺皺眉頭:“我們明明是一路回來的,爲什麼我好像沒看見他?”
錢多多道:“他就跟在你身後,還幫你撿了一次手帕,一次銅錢。”
雲昭疑惑的想了片刻道:“事情是有,爲什麼我居然不記得他長得什麼樣子?
不行,你把他叫來,我仔細看看。”
錢多多翻了一個白眼敲敲桌子道:“這裡是內宅,你是人家的表少爺才能進來,我弟弟是外男能進來嗎?”
說完就扭着腰肢走了,自從她弟弟回來之後,這個丫頭變得越發驕傲了。
雲昭沉思了一會,發現自己確實對這個錢少少沒有什麼印象,只記得那是一個瘦弱的跟豆芽菜一樣的小子……
第二天,雲昭正在前院仔細的攪拌一盒子醬油,等添加了很多鹽巴的醬油被攪勻之後,就小心的倒在一個抹了一層豬油銅盆裡,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雲昭就搬來一把竹椅子,坐在樹蔭下乘涼。
長安的八月依舊熱浪滾滾,天空中一絲雲彩都看不見,遠處的大雁搭露出半截灰了吧唧的塔身,就像平地上起來了一顆竹筍。
名聲卓著的鐘樓,鼓樓雖然距離秦府很遠,中午的時候,雲昭還是聽見了鐘鼓響動。
昨晚事情很多,睡得夜晚,雲猛買來的調料不但要仔細的分類,還要按照分量分裝好,就這一件事就讓雲昭忙碌到了子時。
今天還有乾菜,醬料需要準備,都得雲昭自己處理,所以一大早救起來了,忙碌完這些事情之後,剛剛躺在竹椅上,頃刻間,就睡過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覺得身邊嘈雜的厲害,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就好像看到了母親怒氣衝衝的臉,看樣子,昨日裡偷拿母親錢的事情發了。
閉着眼睛調整好笑容,這才睜開眼睛衝着母親笑道:“您怎麼來前院了?”
雲娘板着臉道:“站起來,你外公有話問你。”
雲昭從椅子上跳下來就看見外公正在研究他晾曬在銅盆裡的醬油。
雲昭被母親推推搡搡的來到外公身邊,不等他說話,就聽秦培亮道:“你來長安這才兩天半,就名揚長安,殊爲不易,只是,在庖廚一道上揚名,有些偏差了。”
雲昭道:“沒法子,家裡窮,我想弄一點新鮮東西給家裡找一點吃食。”
秦培亮放下銅盆道:“你母親的陪嫁不算少,怎麼就沒了你的吃食?”
雲昭昂首道:“姓雲的從來沒有讓婦人女子養活的習慣,我老祖不肯,我爹不肯,到我這裡一樣不肯。”
秦培亮的老臉微紅,捋捋鬍鬚道:“錢財就是用來花用的,如若不用,豈不是失去了錢財本來的面目?”
雲昭道:“我家先生嘗言,遠古時期的帝王城郭,不過是三裡之城,七裡之郭,現如今的城郭橫跨百里之遙,房屋殿舍密密匝匝,都是先人一手一腳幹活幹出來的。
如果我們這些後人,一個個都崽賣爺田不心疼,我們哪來的華服,美舍享用?
我母親的嫁妝,不過是她一介寡婦活命立身的根本,有了這些東西即便是我父親不在了,她也能衣食無憂,不至於衣食無着。
雲氏子有手有腳,要母親的嫁妝做什麼?說不得要給母親的嫁妝裡再丟兩顆‘沒奈何’纔好讓她富足。”
秦培亮無奈的搖搖頭,晃晃手裡的銅盆道:“就靠你晾曬的這些醬油?”
雲昭咧開嘴笑道:“世上最賺錢的生意永遠都是跟衣食住行有關,這是人活命的根本,所以,外孫準備從這裡入手,給家裡立一門可以養家餬口的生意。”
秦培亮皺皺眉頭道:“如何做?”
話說完,秦培亮就迅速的擺擺手道:“你無需說出來。”
雲昭微微一笑,朝秦培亮拱手道:“在外祖家中置辦生意有辱門楣,外孫今日就搬去雲氏在西安城裡的雲氏店鋪。”
秦培亮有些失落的擺擺手道:“也罷,雲氏是雲氏,秦氏是秦氏,終究是兩家人,你若要搬出去,你搬出去即可,你母親就住在家中。”
雲娘連忙對父親道:“萬萬不可,這隻皮猴子若是獨自出去了那還了得,父親,女兒要時時看住他。”
秦培亮哼了一聲,甩甩袖子走了。
見外祖父走的不見了人影,雲昭嘆口氣道:“一個好好的讀書人,怎麼就想幹劫奪女兒嫁妝這樣的腌臢事情呢?”
雲娘難爲情的看看兒子道:“父親沒有這樣做。”
“他這麼想了!
不過,還算是有些讀書人的風骨,終究沒有撕破臉皮。”
雲娘嘆口氣道:“想要爲娘嫁妝的不是父親,而是你的三個舅舅,這秦氏園子看着大,其實裝的人也多,人一多呢,就容易生糾紛。
父親想要給你兩個舅舅置辦宅院,實力不濟罷了,好了,我們走,這兩日住在家裡,娘也是滿身的不自在,去自家的地頭好些,至少,娘不用下廚,不用看人臉色。”
雲昭點點頭算是同意母親的話。
他從銅盆裡的剝下來一層黑褐色的軟皮,舉着軟皮對着太陽看了一眼,就掛在繩子上,回過頭對母親道:“我們開始收拾吧,收拾好了,這東西也該晾曬好了。”
“這是什麼東西?”
“調料包!”
“要這個調料包做什麼?”
“煮肉,做紅燒肉,做黃燜羊肉。”
“你要開飯堂?誰會買這個?”
“蒙古韃子!”
“啊?蒙古韃子?”
“福伯跟我要蒙古韃子的人頭才肯打開武庫。”
“你在這裡面放毒藥了?”
“以後再放,現在要賣錢!”
“好,就不追究你偷錢這回事了,錢多多的弟弟錢少少給你做書童怎麼樣?”
雲昭無奈的看着母親道:“你現在還能記得起錢少少長什麼模樣嗎?”
雲娘愣了一下,拍拍腦袋道:“還真是,我真的記不清楚他長得什麼模樣了,只是覺得這娃娃可憐。”
雲昭再看了一眼跑來跑去幫他幹活的錢少少再次嘆口氣道:“這個小子天生就是那種容易被人忘記的人。”
“那麼你呢?”雲娘聽兒子這樣說,立刻來了興趣,仔細看了兒子一眼,又仔細看過了錢少少。
雲昭跨前一步道:“我是那種讓人只要見了一面就難以忘懷的那種人!”
“沒皮沒臉!”
雲娘口裡罵着,心裡還是喜歡兒子,吧唧一聲,在兒子胖臉上親了一口,就急急忙忙的去內宅收拾東西去了。
在雲氏她作威作福慣了,回到孃家當受氣包才兩天,她就有度日如年之感。
至於兒子要做什麼調料包,隨他去,反正偷錢買的調料,家裡的用得上,算不得浪費。
至於什麼跟蒙古韃子的買賣,就當這孩子胡說八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