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利益的原始構造
“將軍,我們是正規軍,不是馬賊!”
負責管束軍紀的值星官錢鬆再一次向李定國進言。
李定國擡手摩挲一下自己的光頭道:“只是剃髮而已,這你也要管?”
錢鬆無奈的指着清一色光頭的李定國的親衛們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李定國道:“你知道個屁,涼快!”
錢鬆聞言緊一緊自己的衣襟,九月底的塞上秋草枯黃寒風料峭,這時候再說涼快,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將軍之所以把頭髮剃光,純屬一時心血來潮!
“將軍,您就要回藍田參加大會,到時候不戴頭盔,改穿文袍,光着腦袋有礙觀瞻。”
“雲楊腦袋上可曾有過一根毛?”
“將軍,這是沒法比的,雲楊將軍頭上就不長頭髮。”
“滾開,否則老子用鞭子抽你。”
“既然如此,末將就要把此事記錄在案了。”
“隨便。”
眼看着李定國帶着一羣光頭土匪縱馬離開營寨,錢鬆只能哀嘆一聲,對圍觀的將士們吼道:“看什麼看,再敢剃髮者軍法從事。”
衆將士發出一聲鬨笑,也就慢慢散去了,畢竟,軍法官可以嘲笑,他發佈的命令卻不能違抗。
李定國縱馬奔馳在草原上,心情卻沒有變的如同草原一般空曠起來。
今年,草原上的雨水不多,很多草場的青草只有一寸長,更糟糕的是,直到入秋了雨水也沒有落下來,遍佈草原的大小河溝,溪水,湖泊也紛紛乾涸了。
這場幾十年難以遇見的乾旱,極大的縮小了牧場範圍,原本遍佈草原的牧人們,紛紛向有水的地方聚集,這就進一步加劇了草場的緊張狀況。
每年這個時候,正是牛羊最肥壯的時候,可是今年不成,牛羊的秋膘沒有貼上,就很難度過塞上嚴寒的冬天。
駐馬高坡,李定國望着一望無際的草原,心中很是迷茫。
他自忖是一位合格的將軍。
可是,他這個將軍如今連牧人,以及牛羊的事情都要管,這讓他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從哪裡下手纔好。
以前,藍田人面對草原上的牧人沒有什麼義務。
牛羊生病,草場退化,沒水喝關他屁事。
到時候縱兵搶劫一次,就能有效減少牧人,以及牛羊的數量,這樣做了之後呢,剩下的牧人,牛羊自然就有了足夠的水源地以及草場。
那樣的做的年代裡,藍田人承擔着狼羣的職責……負責汰弱留強。
現在不成了,他們這些狼羣已經變成了牧羊犬。
牧人在繳稅,且擔負了藍田的肉食以及大牲畜供應,在藍田體制中地位越來越重要,因此,他們遇到了麻煩之後自然會尋找官府的幫助。
所以,水源減少,草場退化,牛羊貼不上秋膘,就關他屁事了,而且把這事處理不好,他也沒臉回藍田,更沒法面對張國柱那張令人生厭的嘴臉。
說起來很丟人,威風凜凜的李定國軍團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替這些牧民尋找殘存的好草場,以及水源地。
尋找到好草場跟水源地之後,還要負責清除草場周圍的狼羣。
藍田的《民法》上說的很清楚,牧人被狼叼走了,就是官府失職,要賠償的。
以前的時候,藍田城周邊的水草最是豐美,距離藍田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是敕勒川,可惜啊,適合長牧草的地方,一般也很適合長莊稼。
現在的敕勒川早就被藍田所屬的農夫們給開墾成了良田。
一連九天時間毫無所得,李定國在煩躁之下就把自己的頭髮給剃了。
“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站在無垠的曠野中,淒厲的北風吹過,漫漫的黃沙掠過,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報以兩聲長嘯……不爲別的……只爲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李定國冷漠的瞅了瞅唱歌的那個光頭混蛋,這首歌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是雲昭當年在藍田城無聊的時候唱的,現在會唱這首歌的人很多。
此時聽到它,李定國覺得這是在羞辱他。
“走,進陰山。”
李定國雙腳磕一下戰馬肚皮,就率先奔向陰山。
按照藍田城的氣象記錄,再有半個月這裡就該落雪了,如果還不能找到大片的草場,牧人們的牛羊就要開始大量的屠宰。
來年,牧人們的牛羊至少要折損掉一半。
騎兵們分散開來,一個山谷,一個山谷的尋找,只要這座山谷有水,有草,他們就會記錄下來,然後快馬告訴民政官,開始分散牧人的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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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鳳也在幹同樣的事情,他們兩人已經有兩個月沒有碰面了。
十天的時間轉眼即逝,當陰雲籠罩在頭頂上的時候,李定國鋼針一般的鬍鬚已經有半寸長了,頭髮也鑽出了頭皮,只是精神還好。
畢竟,他們找到了十三處適合牧人過冬的山谷。
找到合適的山谷不算難,難的是如何趕走盤恆在這裡的野物。
陰山下,最多的野物就是黃羊,而黃羊多的地方狼也多。
黃羊的肉質鮮美,但是對藍田的作用不大,這種羊沒有多少經濟價值,不論是食肉還是剝皮,取羊毛都跟飼養的羊只無法媲美。
手雷,騎兵,弓箭,火槍,甚至是輕便火炮的使用,終於攆走了這些野物,空出來了一個又一個還算不錯的牧場。
至於,那些野物如何過冬,李定國從未想過這些事情。
向藍田城彙集的牧人們已經安置的七七八八了,李定國終於可以安心的在自己的營帳裡睡覺了。
張國鳳回來的時候也極爲疲憊,把不論是誰將在草原上跑了兩個月之後都會精疲力竭的。
“定國,撫民官與軍事官的權力應該完全分開,這就是我準備在大會上提出來的議案,你看如何?”
李定國懶得睜開眼睛,嘀咕一聲道:“你看着辦。”
張國鳳又道:“軍隊建設這一塊你不是有很多想法嗎?不準備說了?”
李定國睜開眼睛看着帳篷頂道:“我不相信雲昭會真的把權力下放到這個程度。”
張國鳳道:“直到目前,雲昭還沒有食言自肥過。”
李定國坐起來拍拍腦袋道:“我覺得雲昭很多事,一旦把這些權力下放了,我們以後辦事就會有很多麻煩,多人協商,而且要達到一定比例才能把事情通過。
遠不如雲昭一人下決斷來的爽快。”
張國鳳笑道:“藍田很大,他一個人明顯的已經忙不過來了,而爲政不僅僅是看大方向,還要兼顧細節,是一個粗中有細,細中有粗的大事,多商量一下爲好。”
“我聽獬豸說,這樣做有一個弊端,那就是需要設立大量的中央官府部門,然後就會相對應的在省一級也要設立,恐怕州府乃至縣都要有相同的部門,便於什麼垂直管理。
吃官飯的人多了,對百姓不利。
還有人提出來了精兵簡政這樣相對的提案,這樣做百姓的負擔會減少,但是,辦事的穩妥上又會出問題。
國鳳,總之,這一次的大會很可能會開成一個稀裡糊塗的大會。
你還是莫要在這上面費精神了。”
張國鳳笑着搖搖頭,見李定國重新睡下了,就走出了軍帳。
軍營中的軍卒們總是很忙碌,牧場找到了,軍隊還要幫助那些牧人們準備乾草,眼看着一堆堆的乾草被捆成一捆,裝在牛車上被運送出軍營,張國鳳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
他喜歡看這樣的場景。
因爲,這是盛世的場景,軍隊在幫助百姓,而不是在禍害百姓。
他與李定國不同,李定國自幼就在強盜窩裡長大,且沒有受到一個好的引導,他總是不吝將人性想的很壞,一件事情只要有一個點是壞的,他就會認爲所有的事情都是不好的。
這就是標準的梟雄想法,當年曹操就是秉承這樣的想法纔會誤殺了呂伯奢一家。
張國鳳這些年以來一直在幫助李定國,希望能改變一下他的心性,可惜,作用一直不太大,他小的時候生活環境不好,導致他很難相信人。
“定國將軍過於隨心所欲……”
錢鬆好不容易等到張國鳳回來了,就急衝衝的稟報自己在軍營中的所作所爲。
張國鳳制止了錢鬆繼續往下說,對錢鬆道:“不要太教條了,有些人天生就受不得約束。”
錢鬆道:“我沒有告定國將軍黑狀的意思,此次國民大會一開,藍田對軍隊的定性就會完成,我聽同窗來信說,我們的軍隊制度與以往的軍隊制度完全不同,有非常大的改動。
縣尊這次出巡,高傑軍團,雷恆軍團,雲福軍團,雲楊軍團都親自檢驗過,唯有我們軍團縣尊沒有親自看過,所以,我非常的擔心。
定國將軍是我們的首領,如果他遭受了區別對待,那麼,對我們軍團的影響就大了。”
張國鳳看着錢鬆嘆口氣道:“你知道縣尊最不喜歡那種人嗎?”
錢鬆躬身道:“請將軍賜教。”
張國鳳輕聲道:“縣尊最不喜歡玩弄權術的人,你現在已經有了這種苗頭,立刻掐掉,否則,對你將來沒有半點好處。”
錢鬆嘆口氣道:“國家,小集團的利益,實在是很難均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