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糞就是把一堆堆的農家肥均勻的撒在地裡,然後再讓耕牛犁地,最後把農家肥均勻的攪拌進土地裡。
這就是農村特有的一種味道,讓人難以忘懷。
發酵的農家肥味道不堪描寫……
作爲地主家,自家的田地自然是要優先耕作的,在這些日子裡,雲氏上到主人,下到僕役家丁都要在地裡忙活。
雲家的二十七頭耕牛一字排開,在廣袤的原野上犁田,有說不出的美感。
當然,如果沒有那些佃戶們在一邊拉着犁頭艱難的在田地裡行走的場面,雲昭會很喜歡這種場面的。
後世人講究尊嚴,講究勞動者的尊嚴,認爲不該將勞動者當牲口使喚,儘可能的多用機械。
在大明,在這裡,所有的勞動者恨不得變成大牲口。
雲楊扶着雲氏大房的犁,眼睛卻瞅着父親跟弟弟在前面拉犁,母親在後面扶犁的悲壯場面。
他不止一次要求由母親來驅趕耕牛給大房耕作,他去拖犁,都被父親言辭拒絕了。
一天能掙四斤小米,對他們家來說很重要。
雲昭坐在地頭跟雲小妹玩耍。
溼泥地裡總會有一道道凸起的痕跡,像是有東西在地下爬行,事實上,褐色的地老虎因爲有兩隻巨大的鏟子一樣的前肢,最喜歡把泥地拱出一個個地道。
雲昭跟雲小妹只要在凸起的痕跡盡頭,用木棍挑開泥土,一隻強壯的地老虎就會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然後把地老虎用線繩綁了,雲昭就跟雲小妹有了玩耍的工具。
把地老虎放進泥地裡,看誰的地老虎挖洞挖的比較快。
一般周而復始七八個回合之後,地老虎也就完蛋了,這時候,雲小妹就會高興地把地老虎裝進一個籠子裡,拿回家餵雞。
“那隻死雞不下蛋,人家愛吃蛋的很。”
雲小妹眼見草籠子裡已經裝滿了肥碩的地老虎,就有感而發。
雲昭從懷裡一掏,就神奇的摸出一顆雞蛋,在雲小妹渴望的眼神中把雞蛋放在她的髒手裡。
然後,這個狂喜的小丫頭,就跟頭列子的高舉着雞蛋踩着軟土向母親跑了過去。
一顆雞蛋,爹孃在閨女的強迫下一人幾乎就舔了一下,年紀小點的雲樹,也只是輕輕咬一口,剩下的全被小丫頭吃了,不過,這顆雞蛋給這一家人帶來的歡喜卻是巨大的,就連正在給雲昭家犁地的雲楊,驅趕牲口的時候也格外的有力氣。
讓雲楊直接趕着雲昭家的牛,丟下主家的田地給自家犁地這不現實。
雲昭也不能這樣要求,否則,就亂了規矩。
於是,雲昭就親自下田了,跟雲樹一左一右圍着拉犁的主力雲旗一起在滿是春天氣息的原野上奔走。
人拉犁是有弊端的,那就是犁地犁的不夠深,只有牛耕的一半左右,即便是如此,中午休息的時候,雲昭的兩個肩膀也被繩子勒的紅腫。
雲旗老婆掀開雲昭的衣領,瞅着紅腫的肩膀落淚道:“富貴人家的少爺那裡遭過這個罪。”
雲旗看看雲昭的肩膀搖搖頭道:“這是對的,不是說他幫咱家拉犁這件事是對的,而是他能下地拉犁就不是壞事。
這世上崽賣爺田不心疼的事情多了,這娃只有吃過苦,才知道祖先積攢家業不容易。
我父親如果不是因爲戰死了,我家也會有好日子過的。”
說着話,眼眶就發紅,遠遠的看着中午依舊不肯休息在繼續幹活的雲楊似乎很是驕傲。
下午的時候,雲旗就不肯讓雲昭幫忙了,地裡的活計多,不敢休息,趁着力氣沒有耗盡,要加快了。
田地裡到處都是人,頭頂上的天空中有大團大團的白雲飄過,白的有些發黑。
地裡的耕牛依舊在慢慢的行走,犁開的大地與沒有犁開大地涇渭分明,而一頭頭耕牛,再加上一羣羣的人,就是在大地這張畫紙上作畫的人。
雲昭拖着雲小妹站在一個小山包上,腳下的場景讓他有些迷醉,直到母親大聲呼喚他,他才從詩一樣的意境中清醒過來。
帶着雲小妹跳上母親乘坐的驢車繼續巡視雲氏的領地。
“從山腳下開始,直到那棵大榆樹都是祖上的封田,這塊地我們家是不租給外人的,也只有本族族人能租用這些田地,雲旗家就是。”
雲昭站在驢車上手搭涼棚看了看道:“有多少畝?”
雲娘傲然道:“一千七百畝!”
“這麼多?”雲昭吃了一驚。
雲娘笑道:“就這,還沒有算不靠水的旱田,咱家還有旱田四千三百畝。兩座柴山,四個池塘。”
雲昭瞅瞅極遠處的坡地,那裡有更多的人在勞作。
“我聽旗叔說,有一家姓錢的地主在跟我們家爭山地跟水塘?”
雲娘笑道:“姓錢的算什麼,咱們家這幾年需要忍,給我兒攢福氣。”
雲昭懷疑的瞅着母親道:“如果我們家不願意忍,是不是姓錢的就沒活路了?”
雲娘掏出手帕擦擦臉上的汗珠道:“反正你福伯是這樣說的,他這人從來不說假話,廢話。”
雲昭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自從他變得聰慧之後,他就發現,偌大的一個雲氏,只有母親跟福伯兩個真正的聰明人,其餘的人全是傻蛋,包括家裡的帳房,管事都笨的出奇。
這很是不符合雲氏千年家族的身份。
雲娘見兒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沒好氣的道:“看我做什麼,不管家裡是個什麼模樣,最終都是你的,現在,你就好好地拉攏你的人手,長大之後一樣都跑不掉。”
雲昭笑道:“我還擔心家裡的這羣傻蛋是怎麼保住雲氏六千畝良田不失的,現在明白了,也就是說,我們家不用向朝廷繳稅是不是?”
雲娘笑道:“官府早就忘了我們這窮山僻壤之地,自從我嫁過來,就沒見過官府的人來我們家。”
雲昭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
前輩子就是扶貧的小官員,他深深地知道,在繳稅這個問題上,不論在哪一個朝代,哪一個時期,都沒有商量的餘地。
在大明,文官或許佔些便宜,而武官,想要逃稅那就太難了,除非是衛所官兵纔有這個可能。
爺爺是遊擊將軍,所謂的遊擊就是居無定所,哪裡需要上哪裡的那種軍隊,是軍隊中最倒黴的一種。
現在,聽母親的意思,雲氏,似乎還有云昭不知道的另一面?
驢車繞雲氏水田一圈足足用了一個下午,傍晚回到家裡,雲昭不等吃飯,繼續去纏管家雲福。
此時此刻,管家雲福在雲昭的眼中變得神秘極了。
河溝邊上搭起來了一個茅棚,茅棚裡面爐火熊熊,一個精赤着上身的年輕男子正在打鐵,叮叮噹噹的響聲已經有一陣子了,而云福就蹲在一張條凳上抽他的淡巴菰。
見雲昭來了,青年漢子停下手裡的錘子,將逐漸暗淡下來的鐵塊丟進火爐裡,瞅着雲昭不說話。
雲福擡腿踢了青年人一腳道:“少主人來了,也不知道見禮?”
青年人擡起頭看了雲昭一眼道:“劉宗敏見禮了。”
雲昭好奇的圍着劉宗敏轉了一圈,劉宗敏似乎很不喜歡背對別人,也跟着雲昭轉了一圈。
雲昭很失望,還以爲真正的巨寇應該是小說裡的寫的那種拳頭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馬的那種彪形大漢,就眼前這位,不僅僅沒有賊寇的彪悍氣,甚至還有一點害羞!
劉宗敏見雲昭不說話了,立刻就從一個小盒子裡拿出一柄三寸長的小匕首拿給了雲昭,臉上佈滿憨厚的笑意。
小匕首做的蠻精緻的,配上牛角製作的刀柄,很古樸,匕首已經開刃,看樣子還算鋒利。
雲昭接過匕首大人般的朝劉宗敏拱手道:“不知匠人能否打造長刀?”
劉宗敏的眉頭皺了一下,轉而看向雲福。
雲福笑道:“能做就做!”
劉宗敏回頭看着雲昭道:“能做!只是我這裡鐵料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