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揹簍裡面裝的鳥銃是雲昭送給馮英的禮物。
馮英不喜歡火器,就送給了小楚,只是因爲火藥跟彈丸的緣故,她捨不得練習,現在根本就打不準,鳥銃對她來說最大的功能就是嚇唬人。
五年時間過去了,馮英高挑的身材越發的高挑,而小楚則因爲營養充足的原因變成了一個豐腴的美人兒。
兩個美麗的少女走在山野裡,並無半點畏懼,自從馮英感慨了自己的處境之後,就開始打獵。
於是,山裡的野獸就遭了殃,她的箭法極準,不論是天上飛的,還是山上跑的,亦或是水裡遊的,只要落在她弓箭的射程之內,唯一的下場就是死。
當小楚從小河裡用竹竿撈出一條中箭的大魚並開始歡呼的時候,馮英落寞的將大弓背好,等小楚回到她身邊,就從小楚滿滿的揹簍裡,取出一些獵物裝在自己的揹簍裡,率先大踏步向家的方向走。
行不過五里地,一個幽深的峽谷就出現在兩人面前。
小楚從樹蔭裡拖出一個竹筏,馮英跳上竹筏,撐一根竹篙,竹筏就悄無聲息的向峽谷漫溯。
兩岸猿聲啼不住,竹筏進來之後,就悄然無聲,馮英陰冷的看看呆立在樹幹上的猴子,大小猴子便迅速逃離。
竹竿在岩石上點一下,竹筏就在水中轉了半個圈,打橫鑽進了另外一條小溪。
巫山多溝壑,多溪水,竹筏進了山溪走了片刻,就來到了一片亂石灘,小楚從竹筏上跳下來,先用竹竿將竹筏定住,然後就背上揹簍隨着馮英上了小路。
這一路上風景如畫……
先是一座竹樓映入眼簾,然後就有一羣孩子歡呼着從竹樓裡跑出來,而馮英臉上的寒霜也在一瞬間就消融了。
小楚瞅着一羣孩子撇撇嘴道:“帶着一羣女人真是麻煩,明明沒有男人,偏偏還能生出這麼多孩子來。”
馮英笑道:“你過幾年也會生孩子的。”
小楚道:“我不要!”
話音未落一個圓滾滾的小男孩就一頭撞進小楚的懷裡,睜着大眼睛急切的看着小楚。
“你看我做什麼?你看我也沒吃的給你。”
“兔子!”
小楚瞅瞅掛在揹簍後面的死兔子,在小胖孩子的臉上捏一把道:“烤熟了才能吃。
現在好好地拿着,掉了一根毛就找你算賬。”
小胖子小心的捧着死兔子,看着小楚將馮英獵到的小獸一一分給孩子們,直到每個孩子手裡都有食物,這纔跟其餘的孩子呼嘯而去。
“這些沒良心的東西,拿了東西就跑了。”
小楚戀戀不捨的瞅着離她而去的臘肉跟獵物們,極爲不甘心。
馮英笑着從自己的揹簍裡拿出一小塊用草繩綁着的肉塊,在小楚面前晃晃,立刻就讓小楚喜笑顏開。
靠着山包有一個很大的巖洞,巖洞裡面有青煙緩緩飄出。
在巖洞邊上,有一些用石頭圍好的山地,此時,地裡的玉米,紅薯,土豆已經收割,只有一些零零落落的青菜還綠油油的在地裡招搖。
小楚從地裡拔出兩根只有指頭粗細的胡蘿蔔,在溪水中清洗乾淨,就跟馮英一人一根,咔嚓咔嚓的咬了起來。
這麼小的胡蘿蔔自然是滿足不了小楚,遺憾的丟掉蘿蔔纓子對馮英道:“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去藍田縣?”
馮英笑道:“你就不怕雲氏那個殺千刀的再把你喂得圓滾滾的?”
小楚嘿嘿笑道:“那個女人存着什麼心思我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纔不怕吃胖呢,只要她敢給我們做,我就敢吃,反正小姐你怎麼吃都吃不胖,這是便宜我,幹嘛不吃?”
馮英嘆息一聲,丟掉手裡的蘿蔔纓子,對小楚道:“去把彭爺請過來,有些事總是要決斷的。”
小楚哦了一聲就匆匆去了竹林處。
馮英回到巖洞,將揹簍裡的野茶葉交給了一個婦人,自己就來到巖洞最邊緣處的一座小竹樓裡,背靠着竹子編織的牆壁坐了下來,無力地將頭靠在牆壁上,微微的閉上眼睛,顯得疲憊而無奈。
從八歲起,彭爺就說自己是所有人的頭,那個時候,馮英只是覺得有趣,當彭爺將所有的錢糧都交給她的時候,馮英甚至有些興奮。
當她在最短的時間裡把食物消耗光,結結實實的讓夥伴們吃了一個月的飽飯之後,她忽然發現,米缸空了……
於是,她一次次的去找最愛她的老祖宗,老祖宗總是不會讓她失望,一次次的滿足她的要求。
直到——老祖宗也面露難色的時候,年幼的馮英終於意識到,自己不能這樣過日子。
去藍田縣見那個自稱是野豬精的胖子,是馮英平生獲得的最大一筆外來資助。
當她興高采烈的帶着這批珍貴的種子,以及那套珍貴的首飾回到石柱的時候,老祖宗認爲她們應該離開石柱了……
直到這個時候,馮英才忽然發現,自己之前經歷的一切,其實都是老祖宗的安排,從彭爺交權直到去藍田縣見雲昭,都是老祖宗安排好的。
慷慨的老祖宗還把兩百白杆軍借給馮英三個月……然後馮英就帶着這羣人在奉節安了家……張秉忠來了。
老祖宗帶着白杆軍擊敗了張秉忠,可是,奉節成了廢墟……馮英不記得自己當初是怎麼帶着一羣老弱婦孺離開奉節的,只記得那一天的太陽顯得格外的大。
“囡囡,累了嗎?”
彭爺低沉的聲音響起,馮英慢慢睜開眼睛露出笑臉道:“今天瞌睡多。”
“累了就多睡會,別把自己逼迫的太緊。”
彭爺坐在馮英對面,笑吟吟的看着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眼中滿是寵溺之意。
“彭爺爺,馬氏爲何容不下我們這些婦孺呢?”
“那是因爲我們這些人對皇帝不敬!”
“我們什麼話都沒有說,什麼事情都沒有做!”
“石柱宣慰司不僅有馬氏,還有朝廷,甚至還有宦官,陛下待秦將軍恩比天高,秦將軍也只能以死相報。
先是楊應龍,後是奢崇明,朝廷不會不防着馬氏自立,秦將軍多次說過,她一介婦人此生只能爲這大明天下流盡最後一滴血。
我們留在石柱,只會落人口實,讓秦將軍更加難做,以後也不一定就會有好結果,鑑於此,秦將軍認爲,姑娘你還不如帶着這羣人離開石柱。
在外邊,說不定還能過上好日子。”
馮英低頭想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看着彭壽道:“戚家軍已經到了神憎鬼厭的程度了嗎?”
彭壽苦澀的道:“當所有人覺得對不起你的時候,他們往往會幹出更加對不起你的事情。”
“這就是說,有人不願意看到我們還能抱團活着是吧?”
“他們希望我們泯然衆人。”
馮英緩緩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眼前隱隱青山道:“彭爺爺,我們還能聯絡到多少可憐我們這些婦孺的原戚家軍部衆?”
彭壽搖搖頭道:“不可能有很多,自稱是戚家軍的人,已經全部戰死在遼陽了。”
“如果我自稱是戚家軍後人,這個名號還值錢嗎?”
彭壽看着馮英道:“那要看誰了,如果是賊寇拿到這個名號,天下十三營賊寇中,必定會出現一支冠以戚家軍名號的賊寇。
如果是朝廷,一文不值,且有些腌臢。”
“你覺得雲氏會對這個名號感興趣嗎?”馮英重新坐了下來,雙手疊放在膝蓋上,神態端莊。
彭壽看着馮英的眼睛道:“這天下的大賊寇中,沒有將雲氏羅列進去,實在是朝廷中人眼瞎!
雲氏如今雖然看似良民,開溝渠,活百姓,接納流民,以良善之名收攏民心,實則暗中蓄養死士,操練軍隊,建學堂培育人才,以民意爲由侵吞關中。
雲氏族長更是包藏禍心,以野豬爲號,看似憨厚,實則大奸大惡,坐看大明日益破敗,不發一言,不出一策。
以老夫看來,那個少年人如同深淵之龍,一旦天下大變,就是他潛龍騰淵之時。
那個時候,國朝破敗,羣寇疲敝,一旦他雲氏攜重兵出關中,立成秋風掃落葉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