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的崇禎四年很快就到來了,對雲昭來說,有些無聊,有些慵懶,也有些虛擲光陰的意思。
然而,對於大明朝來說,崇禎四年的到來,天下並沒有變得更好。
賊人進入了山西,積極攻打河曲以爲立足之地。
一月,河曲陷落。
河曲丟失後,晉兵大敗,大量客軍進入山西,向河曲一帶集結。
朝廷爲此設置山陝總兵杜文煥統一指揮調度。
延綏東路副總兵曹文詔率領關寧軍進駐河曲以南。
巨寇王嘉胤據守河曲不出。
作戰規模的擴大,山西對黃河的河防程度也在提高。
延綏的東部供給線斷絕,加上南部、西部的運輸不通暢,延綏物價達到了一石米六兩。
這種情況下,不僅需要軍餉,也需要賑濟災民。戶部發銀六萬作爲延綏軍人春季的餉銀,戶兵兩部聯合發十萬兩作爲賑災銀。
這十萬兩銀子由吳甡帶着去山西賑濟。
沒有大量的糧食進入山西,光有銀子對山西百姓軍隊來說只是畫餅充飢。
在洪承疇的建議下,吳甡轉道藍田縣,向雲昭購糧。
崇禎四年正月定邊副總兵張應昌,左光先於保安斬殺巨寇神一元,可惜未能一戰潰敵,餘者依附神一魁,發誓要屠滅保安一地之人。
只是糧草不濟,不得不追隨王嘉胤,羅汝才,等人的後路,過了黃河進入了山西境。
李洪基,張獻忠,在山西境內一邊劫掠四方,一邊與官軍鏖戰,也就是通過連場鏖戰,李洪基終於獲得了“闖將”之名,而張獻忠也以“八大王”之名威震山西。
當整個延綏,以及山西河曲,河南北部,甘肅以東打成一鍋粥的時候,藍田縣就平安的讓人覺得無趣。
流民還是不斷地進入藍田縣,儘管雲昭下令封鎖了邊境,流民們還是尋找一切可乘之機進入藍田縣。
只要進入藍田縣,就紛紛投親靠友,不惜代價請人幫助在藍田縣落下戶籍。
崇禎三年十二月,雲昭麾下不過兩萬四千餘戶,到了崇禎四年三月,藍田縣在冊人數居然達到了駭人聽聞的三萬五千戶,藍田縣人口在一年之中暴增一萬戶,幾乎是藍田縣原有戶口的四成。
能通過各種渠道進入藍田縣,並且獲得戶籍的流民,就不能稱之爲流民,大多數人家都是上戶,最不濟的也是中戶,也只有這樣的人家才能負擔藍田縣昂貴的上戶籍的代價。
“當年漢皇遷十萬戶上戶入關中,也不過是這種規模。”
徐元壽又看了一眼藍田縣的人口冊簿忍不住嘆息一聲。
雲昭道:“長安縣被郝搖旗禍亂,高一功,賀錦又把扶風縣,乾縣弄得一團糟,我們背後的襄樊一地也是流賊四起,這天下百姓們想找一塊安定的住所,還真是難。”
徐元壽道:“你只要富戶,不準貧民進入藍田縣,這樣做有傷天和。”
雲昭搖頭道:“先生錯怪我了,藍田縣人口之所以會暴增,不是富人進來的多了,而是貧民進來了。
一個上戶人家,可以攜帶三家下戶一同進入藍田縣,纔是藍田縣人口暴增的主要原因。
只不過富戶進入藍田縣比較招人議論,而貧家小戶是隨着上戶人家一起進入藍田縣的,所以人人只說上戶人家家大業大。”
“你藍田縣的土地養活不了這麼多人……就算你總是有事沒事的把界碑向外擴,也養活不了這麼多人。”
“我準備做生意了,這麼些人全部去種地是不可能的,我沒有那麼多的土地,也不需要這麼多人都去種地。”
“聽說你聯合了晉地商賈準備一同開拓塞外生意?”
“沒錯,這是一筆大買賣,做好了能養活很多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吃的米似乎就是你從晉地商人那裡奪來的吧?”
“生意如戰場,分分合合乃是家常便飯,先生本是一個豁達的人,現如今爲何變得迂腐了呢?”
徐元壽搖頭道:“我只是爲那個跟你做生意的晉地商賈難過,什麼樣的生意夥伴不好選,偏偏選了一個強盜。”
雲昭笑而不語,掏出六個錢,從路邊的小販攤子上買了兩個麻團,一個遞給先生,一個自己吃。
徐元壽擡眼看看街道兩邊長達兩裡地的草市子,再低頭看看手裡的麻團,咬了一口麻團對雲昭道:“一個麻團三個錢?”
雲昭的眼睛笑的彎彎的,舉着麻團對徐元壽道:“先生,家裡人都以爲我獲得武庫,成了縣令,纔是我最大的成就,卻不知讓我們手裡的麻團變成三文錢一個,纔是我這兩年最大的成就。”
徐元壽跟雲昭兩人站在賣麻團的攤子跟前,看着路人絡繹不絕的過來購買剛剛出鍋的麻團,臉上齊齊的浮現出滿意之色。
“一柱香的時間賣了十二個麻團,得錢三十六。”
“拿着戶籍冊帶着三十六個錢去糧庫可以購糧六斤!”
“咦?藍田縣的糧價回落到了一斤六文錢的地步了?”
雲昭搖搖頭道:“沒有,這裡面門道很多,學生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這裡面牽扯到很多算法,比如製作麻團需要白米,而白米又跟麥子,小米,糜子有不同的價錢,換算起來很麻煩。
不過,既然出現了一個麻團賣三文錢的生意,那麼,一個麻團賺一文錢,是必須的。
這就是我讓給百姓們的利益,也是他們養家餬口的活路。”
“爲何是你恩賜的?”
“您知道外邊的糧價一擔幾何?”
“直到,劉章兄剛剛從韓城省親歸來,那裡的糧價快要價比黃金了。
對了,你就不擔心有人拿着你的低價糧食拿去外邊販賣?”
“不擔心,每一戶人家能夠買到的低價糧食是有數的,我們會保證百姓的口糧是低價的,他們不會有多餘的糧食拿去買賣的。”
“麻團怎麼說?”
雲昭無聲的笑了一下,從懷裡摸出幾枚銅錢遞給了徐元壽。
徐元壽仔細看了手上的銅錢,只見銅錢色澤金黃,字跡清晰,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不像別的銅錢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
“這是你私自鑄造的銅錢?”徐元壽大吃一驚。
雲昭瞅瞅自家先生道:“我從來都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陝西有鑄錢局,這些錢就是鑄錢局鑄造的,而陝西鑄錢局就在扶風,我出了一些銅料,然後獲得了一批這種錢。
大明朝從洪武皇帝到神宗皇帝,總共十二代,鑄錢的卻只有六位,而且每次只鑄造十九萬貫。
自從神宗皇帝之後,年年鑄造新錢,歲歲鑄造新錢……然後大家都開始用銀子了。
我覺得這樣做不對,先生您如何看?”
徐元壽順手把雲昭的給一把錢裝進袖子裡,揹着手瞅着玉山下的這個草市子,良久之後,纔對雲昭道:“早點長大吧,你現在的身體,已經裝不下你的野心了。”
雲昭笑道:“慢慢來,我其實一點都不着急,我甚至恨不得時間就停在崇禎四年,讓我多幾年的準備時間,這樣,我們就能把事情做的更好,更加的妥當。
未來的日子並不好過,我們需要做足夠多的準備,才能面對未來的風暴。”
“李太白曰:恨不能掛長繩於青天系此西飛之白日,雲昭時光是停不住的。”
雲昭笑道:“既然如此,先生願意給我從濠境弄奴隸工匠回來了?”
徐元壽嘆口氣道:“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兄長替你買了很多,他不認爲這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反而認爲是做善事,其中有兩個耶穌會的教士,也會一同到來。”
“他們是誰?”雲昭的大眼睛閃閃發光。
“鄧玉函、羅雅谷,我兄長還來信說,你可以去拜訪一下居留西安府傳教的耶穌會會士金尼閣與湯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