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平叛大軍離阿寒所站之處越來越近了。
阿寒清楚地看到,隊伍最前面是幾名騎馬的人,他們身上都穿着阿寒從沒見過鐵衣,頭上戴着帶長尖的鐵帽子,尤其是正前的中年人,方臉寬額,一臉威嚴,給人凜然不可犯之感。
阿寒聽到身邊有人小聲議論。“這就是寧將軍吧?”
“是啊。你看,不愧是鎮國大將軍,這滿身的氣勢和殺氣。我看孫步銘要倒黴了。”
阿寒對什麼大將軍不感興趣,她很不喜歡這幾人身上的鐵衣,小聲嘟囔,“天又不冷,穿這麼厚也不怕熱死。”
她又向中年人身後望去,卻被亮光晃了眼。原來這隊人馬上方的銀光,是後面步行士兵手中持的長武器上鐵尖頭,反射的陽光。
隨縣守城門的士兵用的也是這樣的兵器。她聽阿伯講過,那叫長矛。
阿寒揉了揉眼。突然,她眼睛一亮。在那中年人的身後側,跟着一名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他的鐵衣是銀白色的,是用一個個鐵片,環環相扣製成,如魚鱗一般。少年劍眉星目,口若丹朱,長得很好看。
他座下的駿馬,除了四蹄,還有馬臉額中有一道筆直的白斑,通身油亮火紅,尤其是頸上披散的長鬃,猶如燃燒着的火焰一般,光彩奪目。腰身線條流暢,身姿矯健。
阿寒指着少年,驚喜地叫起來,“真好看!”
少年聽到讚美聲,尋聲望去,看到一個小男孩兒滿面歡喜地盯着他看。
雖然那人是個小乞丐,還是個男孩子,但少年心中仍然很得意。從小到大,類似的讚美他不知道聽了多少。不論是在軍中,還是京城的貴族,誰見了他不誇讚一句“英俊瀟灑,氣宇不凡,不愧名將之後。”少年不由得將腰身挺得更直。
阿寒拉扯着老周頭的衣袖,晃得起勁,老周頭“啊”了一聲。阿寒心中的喜歡掩飾不住,大聲說道:“阿伯,那馬兒真好看,我想要一匹這樣的馬。”
那馬上少年聽到後面這一句,險些從馬上栽下去。跟在他身後的人,看到少年身形有些不穩,還以爲少年長時間騎馬累了,忙問:“公子爺,您沒事吧?要不要靠邊休息一會兒?”
少年搖了搖頭,然後瞪了一眼阿寒。阿寒的一雙眼只留連在少年騎的那匹馬上,根本沒看到少年那一雙含忿的眼。
老周頭把阿寒晃得自己頭暈的手拍下去,看了一眼少年座下的馬,心中也不由暗贊“好馬”。
他無可奈何地對阿寒說:“馬豈是我們能養的,看看得了。”說着拉起阿寒的手就走。
阿寒被老周頭拉着往前走,待走到那少年的近處,阿寒鬆開老周頭的手。她想多看一眼那匹火紅的馬兒,還不想那麼快離開。
“爲什麼我們就不能養馬?”阿寒很不解。
馬上少年似找到了報復的機會,看着阿寒,現出嘲諷之色。
阿寒擡頭,正瞧見少年對的他的嘲諷。小臉的腮幫鼓起,顯得氣鼓鼓。
阿寒的生氣,似乎取悅了少年,他笑着張開嘴,說了幾個字。雖然少年沒發出聲音,但那嘴型加手勢,讓阿寒立時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他在說,“你養不起。”
被人嘲笑了,阿寒很生氣。可從小隨阿伯乞討,她知道眼前這個少年,不是她能惹的。
阿寒看了一眼火紅的駿馬,咧開嘴,呲出牙,擰着眉,雙手捏起自己的臉頰,衝着少年做了一個鬼臉。
然而異變突起,就在阿寒做鬼臉的同時,那火紅的馬兒像是受到什麼驚嚇。它長嘶一聲,兩隻前蹄高高揚起,衝出隊伍,離開官道,向荒野之中狂奔而去。
馬兒的突如其來的變化,少年未加防備。幸而他騎術精湛,就在馬兒揚蹄之時,雙腿緊緊夾住馬腹,抓緊繮繩,纔沒有被甩下馬去。
少年被馬兒帶着狂奔出去時,跟在少年身後的兩人,忙縱馬追了上去,邊追邊喊,“公子爺,抓緊繮繩。”
少年心中暗罵,我抓得夠緊了,它倒是停下來啊。少年試了幾次勒住馬兒,但馬兒就像瘋了一樣的奔跑,根本不聽少年的命令。好在這裡是荒野,沒有其他人,纔沒有衝撞到人。
這馬兒是軍中戰馬和塞外良駒配種,不但身形雄壯,而且體力耐力都是極好。因爲它渾身的火紅皮毛,少年給它起了個名字就叫“踏焰”。
還在踏焰是小馬駒時,少年的父親便將踏焰送給他。一人一馬從小便在一起,踏焰對他十分的乖順,所以今日的狀況讓少年措手不及。
又奔跑了一陣,在少年不斷緊勒繮繩和吆喝下,踏焰終於停了下來。少年從馬上爬下來,險些坐在地上,這一陣狂奔,和馬較勁,他的腿都有些軟了。
少年扶正了歪斜的頭盔,從馬鞍下抽出一根皮鞭,就要向踏焰抽去。但皮鞭硬生生停在半空。少年終究沒有抽下去,他已經好幾年沒打過踏焰了。
“公子爺,你沒事吧?”終於,跟在少年身後的兩個護衛追了上來,跳下馬趕緊去檢查少年的身上,發現並無傷痕,鬆了一口氣。
“我無事。”少年回答道。
其中一個護衛不解地道:“平時踏焰很溫順,今天這是怎麼了,被什麼驚嚇着了?”
少年輕輕撫了撫踏焰的頭,踏焰則溫順地蹭着少年的手。少年看到踏焰已經無事,放下心來,又想起剛剛那一幕。就是在踏焰受驚奔出之時,他好像聽到那個小乞兒開懷的大笑。
“別讓我再遇到你,否則有你好看。”少年手中的鞭子重重抽在地面上,帶起一片塵土。
當少年再回到隊伍中時,那個小乞丐已經走沒影了。將軍看到自己兒子回來,問也不問,命令隊伍繼續前進。
踏焰受驚跑出去,他看得清楚,可他並沒有慌張,更沒有去追,若是自己的兒子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又怎麼能做他的兒子。
阿寒和老周頭隨着逃難人羣走了兩天兩夜,終於看到一座城。阿寒看着這比隨縣大了兩三倍的城門,興奮不已,拉着老周頭就向前跑。
老周頭甩開阿寒的手,埋怨道:“你是年少體力好,我這個大老頭子可跑不過你,你着什麼急,這城門又不會自己跑了?”
“阿伯,這是什麼城,怎麼這麼大啊?”阿寒指着城門,遙遙可見城門上的“襄州城”三個字,阿寒只認識後邊兩個字。
“是襄州城,咱們隨縣也是屬於襄州的。襄州下轄了十個縣,有的縣比隨縣還大,你說襄州城能不大嗎?”老周頭看着興高采烈的阿寒,臉上掛着笑。
因爲叛軍已經打到了隨縣,所以襄州城出入城門盤查得很嚴,城門前排起了十多丈長兩排隊伍,都是等着進城的人。
阿寒是被老周頭強按在隊伍裡,否則阿寒就仗着自己身量小,年紀小不引人注意,先鑽進襄州城裡去了。
輪到他們兩個,老周頭往盤查的士兵手裡塞了幾枚銅錢,順利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