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這位杜三公子又來了。阿寒引他入了座,多瞧了一眼。雖然他戴着襆頭,白皙的額上仍露出一點青紫,阿寒暗暗好笑,隨即又感嘆,可惜了一個俊俏的公子哥,怎的是個酒鬼。
仍像昨天一樣,杜三公子又喝醉了,阿寒看他要走,忙要躲了。開玩笑,她的肩頭現在還疼呢,可不敢招惹這位杜三公子了。
阿寒剛擡腿要跑,洪瑞叫住了她,“阿寒,你把杜公子送回去,杜宅上今天來人說,以後若公子喝多了,就讓咱們幫忙送回去。”
“啊!”阿寒站在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的杜三公子旁邊,用手比了比杜三公子的頭,又比了比自己的,整差了一個頭,意思就是告訴洪瑞,我比他又瘦又小,怎麼把他弄回去。
“不要你把他揹回去,攙扶回去,看好路上別出事就行。”洪瑞明白阿寒的意思。
“好吧,”阿寒無奈地點點頭。
阿寒扶着杜三公子出了醉仙樓,杜三公子又要推阿寒,嘴裡嘟囔着,“我沒醉,不用你扶。”這次阿寒有了防備,一矮身,把杜三公子推來的一掌閃了過去。
杜三公子一掌落空,本就醉得發軟的身體站立不穩,就往阿寒側前方倒去,阿寒趕緊向前一步,用後背抵住了杜三公子。杜三公子這才穩住了身體。
這一下也把阿寒嚇得不輕,杜三兒真要是在醉仙樓摔出個好歹,麻煩可大了。
阿寒重新把杜三公子扶正,然後邊走邊叨唸道:“我說杜公子啊,不能喝就少喝點,喝多了,醉得難受也是你,受傷得也是你,沒聽說過嗎,酒是穿腸毒藥,幹嘛非要跟毒藥過不去啊。”
“醉了,醉了也比清醒好。”杜三公子大着舌頭說。
“醉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萬一有人偷你錢袋呢,萬一有人要把你賣了呢,你就都不知道了,是吧,爲了自己好,爲了不破財,還是清醒點好。下次喝酒要適量,點到爲止。”阿寒也不知道杜三兒聽進去沒有,念念叨叨地說。
到了夜裡,襄州城的街道就清靜下來了,偶爾見到有巡城的官兵經過,他們也是認識阿寒的,見扶着個醉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也不去管。
“醉了就不怕他們了。”杜三公子說着伸手向前亂拍,好像在驅趕什麼。
“他們,他們是誰?你家裡人?你在家裡還受欺負嗎?要真是這樣,更不能醉了,他們要欺負你,你醉了怎麼還手啊。你清醒的時候,他們打一下,你還他們十下。你這一醉,他們打你幾下你也不知道,不是容易吃虧麼。”
“怕,晚上,見——嘻嗝”,可能是酒勁上得厲害,杜三公子打了一個酒嗝,說的話詞不達意,人也不折騰了,任由阿寒扶着走。
就這樣,阿寒扶着醉熏熏的杜三公子在街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阿寒比杜三公子體弱多了,而且杜三現在幾乎把全身的重量傾倒向阿寒,後半段路,阿寒走得十分艱辛。
等到阿寒半扶半背將杜三公子送到了杜宅大門口,已經全身是汗。杜宅大門關着,還要上幾階臺階才能摸到大門。
阿寒已經沒力氣扶杜三公子上臺階了,只好大喊,“有沒有活着的,快出來救命。”杜宅大門沒開,但阿寒感覺到那兩扇紅木大門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阿寒繼續大喊,“杜家有人沒有,你們三公子回來了,快接進去。”
過了一會兒,大門緩緩打開了,一個杜家下人躲在大門後邊說:“你把公子扶進去。”
阿寒喘着粗氣,“你看我這樣還有力氣扶你們公子進去,你是杜家人,你來扶你家公子啊。”
那個下人依然躲在門後,好像有點害怕什麼,“我,我……”
阿寒氣得不行,“你個男人你怕什麼,難道你家公子會吃人?”
“根生,你幹什麼呢,爲什麼不去扶公子?”終於來了救星,一個年紀較大點的杜家下人,跑了出來,下了臺階扶住了杜三公子,那個叫根生的這纔敢出來,和他一起把杜三公子扶了進去。
放下了杜三公子這個重擔,阿寒撇了一眼這個杜宅大門,自言自語道,“杜宅的人真奇怪,見他家公子跟見鬼一樣。”
阿寒說完就晃晃悠悠地往醉仙樓走,她累得雙腿都軟了,走路不穩。“這位杜三公子,以後可千萬別來醉仙樓了,他哪裡是來喝酒的,簡直是來要命的。”阿寒一邊走,一邊小聲嘟囔。
第三天晚上,這位杜三公子又來了,阿寒感覺自己頭都大了,因爲洪瑞已經把送杜公子回家的活兒包給她了。這位杜三公子看着文秀,可那身量一點也不輕,送喝醉的杜三公子回家,真是一件受苦受難的活兒。
杜三公子依然坐在那張偏僻的桌子旁。阿寒走過去,笑着問:“杜公子,咱能不能商量個事?”
杜三公子眼皮也不擡,漠然地問:“我的酒呢?”
阿寒伸出一隻手,拿出一個酒壺,杜三登時沉下臉,“怎麼,你們醉仙樓是不打算賣酒給我了?還是怕我付不起酒錢?我要的是一罈酒!”
阿寒忙陪笑,“杜公子先別急啊,不是不賣給你酒,而是你每天都醉得不省人事,對身體無益,我們這也是關心公子。”
“對我身體有益無益是我自己的事,你們只管賣酒就是了,我也不少你們的酒錢。”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俗話說借酒消愁,我不知道爲什麼公子天天買醉。但公子風華正茂,年輕有爲,卻天天以酒爲伴,蹉跎歲月,讓杜老大人知道了,勢必傷心難過,公子是不是該爲家人和自己前途想想。”
“再說酒喝多了傷身,公子如此醉酒,傷損地是自己的身體。萬一公子有個好歹,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杜三公子好像被說中心事,看着眼前的這個清秀的小夥計發起了呆。阿寒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暗暗舒了口氣。
幸而自從幾次夢境之後,她腦子就多了很多東西,以前不認識的字也認識了,也知道了很多書和詞。這位杜三公子出身書香門第,勸解他,也得按他的品味說話,才能管用。
阿寒等了杜三公子一會兒,就聽他說:“我的身體有異常。”
阿寒輕輕一拍桌子,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就是,身體有病就更不該作踐自己了,人活着不容易。但是想死太容易了,投河,懸樑,服毒,有好多種死法。但若是後悔了呢,你想活就活不過來了,好好活着比什麼都強,至少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