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塵和蘇軒奕都受了傷,於是在青靈山住了下來,利用青靈山獨特的地理環境,吸收天地靈氣用以療傷。再次,回到那片松林,看到依然朗潔的明月,心境卻是大不一樣。九年前,我單純地喜歡着淨塵,沒有慾念,那時一切都是日光下的水晶,歡快明淨。沒有生離死別,沒有這麼多紛擾。
儘管師傅的死算是飛昇,但可能因我墜入地獄的消息也讓青靈山一片愁雲慘淡。我常常坐在大殿裡發呆,想着師傅給我們上早課的情形,師傅的聲音渾厚,我卻盼着鐘聲響起,好飛奔去食堂,對於那些高深的道法卻全然未曾領會。
“不要陷入過去,這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回頭看,韓波就站在門口,清晨的日光從門外掃進來,成爲他的背景,我看不清他的臉,直覺他便是日光的一部分。
我就那麼看着他,他倒先不好意思,急忙說道:“你這女子也有這樣的一面,離嫁出去也是不遠了。”
若換成以前,別人拿我老姑娘未嫁人來說事,我定會咬牙切齒撲上去追殺他。但此時,我只是無奈地笑笑。那些都是過眼雲煙,人活着,只要生活平淡,身邊的人都健康活着,便是最大的幸福。
我的反應或許是他沒有料到的,氣氛頓時尷尬。他有些手足無措,不知是走進來,還是退出去。就在這猶豫之間。蘇軒奕從他身後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來,去喝點粥。”語氣溫和如水。
我頓時覺得飢腸轆轆,拉住他的手站起來。他幾乎是拖着我走,經過韓波身邊,我陡然感到他們之間涌動的怒意。
走了許久,蘇軒奕忽然停住腳步,很嚴肅地說:“曉蓮,答應我,不要單獨和韓波見面。”
“爲什麼?”我不明白,他對韓波如何有如此深刻的敵意。
“總之,我不會害你,你聽我的就是。”蘇軒奕臉上隱含着怒意。正此時,卻聽得前山警鐘急促地三響。這是青靈山出大事的鐘聲,算是警鐘了。
我快步朝碧霞觀跑。青靈山一向太平。建立道觀地一千多年時間裡。從未出過任何大事。當初師祖斬妖除魔。維護人間清明。修成正果。得以到崑崙之巔拜見天帝。天帝賜他這口大鐘。這口大鐘地警鈴響地方式雖在典籍裡代代記載。卻從未用過。莫非此次又是因我?
難道。我還要給青靈山帶來災難嗎?
碧霞觀前已經聚集了青靈山地五百弟子。師叔在道臺上來回踱着步。焦急不安。看到我跑來。便一揮手。示意驚恐萬狀、議論紛紛地弟子們安靜。
師叔看到我來。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昨夜祖師爺託夢說三界大劫即將到來。關鍵人物出在青靈山。說到此。便深深地看了看我。衆人目光紛紛投過來。我頓覺自己像是扒光了毛地鴨子被扔在了大街上。被人指指點點。
蘇軒奕。淨塵。韓波不悅地上前。將我擋在他們身後。
“所以爲了祖師爺地千年基業能避過這場大劫。我今日以代掌門地身份宣佈。將第25代俗家弟子藍曉蓮逐出青靈山。從今以後。藍曉蓮與青靈山再無瓜葛。”師叔地聲音在我耳畔久久迴盪。我說不出一句話。是我害死了師傅。帶給了清明地青靈山以血腥。我沒有資格與立場去問爲什麼。去反駁。去爭取。
衆人再次議論紛紛,我擡頭看着遠處,清晨的松林投射下刺目的日光,霧氣涌動。我覺得眼睛生疼,眼前一黑,直直倒下去,並沒有失去意識,卻就是睜不開眼,動彈不得。
“師傅,你竟是這樣的人,今日我也不再是青靈山的人了。”淨塵憤恨的聲音迴盪在耳畔,我多想抓住他的手告訴他:“不要跟我走,就留在青靈山。”
可是沒有辦法,我只知道有人橫抱起我,離開了那片喧鬧。這味道充滿着日光澄澈的溫暖。是蘇軒奕,我的蘇軒奕。只願沉溺,不要醒來。於是便如鴕鳥逃避般睡過去。
再次醒來,已在上海。至於如何回來,淨塵答曰:“坐飛機。”
蘇軒奕撇撇嘴道:“還不如御風。我耳朵生疼。”
有身份證了?我疑惑地搜尋,卻看見韓波似笑非笑地站在窗口看着我。我這才恍然大悟,他既然是“擒靈”的成員,以他們的身份弄個身份證倒是容易些的。
“謝謝你。”我對着韓波笑,蘇軒奕沒好氣地擋住我,惡狠狠地說道:“不許對別的男人笑得嫵媚。”我笑得更燦爛,心裡那些烏青塊在笑聲中通通化開。是啊,人生總要繼續,與青靈山脫離了干係,或許是最好的方式。或許那也是祖師的意思,至於我,不是一個人在作戰,周圍還有這些值得信任的朋友。
頓覺人生充滿希望。翻身下牀,簡單梳洗,拖着三人去吃火鍋。蘇軒奕辣得一個晚上都在流眼淚,韓波和淨塵都笑得岔氣。
真好,這樣的生活。但是關於我的身世,我還是要查下去。師傅已圓寂,魂兮不知在何方;那個叫蔡曉玲的女子即使是神的漏洞,卻也問不出所以然。剩下的,便只有那剛剛甦醒的夏康峻。
回到上海是九月中旬,冷空氣嘶嘶而來,給蔡曉玲打電話,說要去拜訪夏康峻,卻得知夏康峻去了蘇州靜養,不見任何人。於是只得先着手籌劃蔡曉玲和夏康宸的婚禮。因爲是夏康宸是知名人士,加之之前在成都的婚禮準備全部作廢,時間亦緊迫。我竟忙碌到不可開交。不過幸虧淨塵、蘇軒奕和韓波三人腿腳勤快。
那些鬼差似乎銷聲匿跡,並沒再來要我命。讓我很多時候都在懷疑那些事情是幻覺。
只是蘇軒奕越來越沉默,也不再一而再,再而三地遊說我跟他一起迴天商大地,他擁抱我的時間越來越多,晚上執意要睡在我旁邊,整晚整晚擁着我。我感覺他身體常有輕微的顫抖。有時他也會做噩夢,從夢中驚醒。我關切詢問,他卻只是強擠笑容,輕描淡寫地說沒事。
這樣的蘇軒奕讓我的心有細細密密的疼痛。我想欣許是越來越近的離別讓他也感覺到生離的疼痛吧。
我也催促過他不要成天呆在我身邊,想辦法去找尋蓮月皇后。可每次說到蓮月皇后,他都只是一笑,笑容慘白。我想或許他在掙扎着爲我留下。想到這些,內心滿溢着甜蜜的酸楚。我便不再觸及可能的傷痛,每日除了忙婚禮的事,便是與蘇軒奕呆在一起,做好吃的給他,或者一起出去約會,逛街、購物,穿情侶衫,去遊樂公園,租遊艇出海垂釣。
我的蘇軒奕,蘇軒奕的我。用了全力去相愛。即使知道明天就是陌路天涯。
倒是韓波情緒極其不穩定,尤其是看到我很蘇軒奕一起時,我不敢去多想,也不願去多想。終於他還憤憤地說要回總部一趟,便離開了。
現在對於要離開我身邊的人,我竟是感覺無比歡暢。起碼沒在我身邊,與我少了瓜葛,便少了危險。韓波走了也好,他原本就不該攪和進來。
終於到蔡曉玲和夏康宸大婚的日子。策劃過無數婚禮的我,竟沒來由地緊張。不是因爲夏康宸是名人。而是我終於要見到夏康峻了,見到這個可能知道真相的男人。我對那些忘卻的記憶帶着忐忑不安的恐懼。
當然,在婚禮開始前,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蘇軒奕和淨塵兩個長得禍國殃民的傢伙把面目隱藏。淨塵和蘇軒奕堅決不同意,頭要得跟撥浪鼓一樣。
“嘿嘿,那就只好我來動手來改造帥哥了!”我從梳妝盒裡拿起一把髮帶,向他們撲過去。
“別別別,你那化妝術,我自己來,自己來!”蘇軒奕趕忙飄開,臉都綠了,一臉驚恐萬狀,大約是想到幾天前我幫他洗頭髮,給他做髮型的血腥場面。
淨塵則閃得更遠,大約是覺得閃到了安全地帶,笑得彎了腰,說:“你,你,你忘記了青靈山,敷臉的東西都是我做的,你那化妝技術…”
“所以此時,把你化醜,我是最適合的。”我不懷好意地向淨塵撲過去。
“好了,好了,我投降。我自己用隱面咒把我自己遮起來。”淨塵飄到廚房門口。
我看着兩個嘴裡還嘟囔着的帥哥,心不甘情不願地弄着把自己變醜。真的好溫馨,這樣放鬆的表情,這樣暢心的笑顏,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了。我覺得心裡好暖和,真的好想時間就此停住。
婚禮進入了倒計時,以前的我也會請個大學生做幫手,卻依舊累個半死。挑地方,推薦菜式,做酒席預算,禮堂布置,新郎新娘入場方式等繁瑣的事,甚至細節到花燭禮炮的擺放,以及新娘衣襟上的一朵小花都需要我來細細琢磨。每次婚禮下來,我都要瘦五六斤。可這次有蘇軒奕和淨塵,他們還真是好幫手,人又聰明,通常我一個意思說了個三四分,他們便能心領神會做到十分;兩人體力又超級好,跑前跑後,居然不見累,最可怕的他們居然都不見滿身大汗的模樣。這讓我甚是羨慕。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會問我要工資。所以,我很冒險地帶這兩個可能一暴露就能讓新娘譁變、讓婚禮場面失控的帥哥來婚禮。
我站在一旁指揮,他們動動手指,念念咒語,那些花環、花籃,香檳紅酒就各就各位了。幕布也自己爬到釘子上去掛起來了。嗯,嗯,有法術就是好辦事,有這些高層人士做助手怎一個爽字了得。
夜緩緩地落下幕布,沒有月亮,沒有星斗。一切準備就緒。參加婚禮的人陸陸續續來了。我站在戴着頭巾的蘇軒奕身邊,輕聲說:“把自己再變醜點,掩飾一下鋒芒,免得被別人給搶了。”他壞壞地笑了,唸了什麼咒語,臉上多了些麻子。然後他低頭在我耳邊說:“曉蓮,如此緊張我,軒奕真的好感動!”
我惡狠狠地瞪着他,他的笑意卻漸濃。我無奈放棄了瞪視,吩咐道:“待會兒我放音樂時,你就用花變幾個精靈歡舞,熱鬧一下”
“知道了!曉蓮最壞,總想把我弄得醜!”他的嘴噘着,像個孩子,拈着一朵百合,怔怔地看了一會兒。
“怎麼?喜歡這花,送你啊!要不回去,我給你別在髮髻!”我打趣他。
“不要。這花不是吉祥的花”他搖頭,臉上竟有哀愁。
“不祥?爲何這麼說。你不知道這百合花寓意就是百年好合嗎?這花可吉祥了!”
“真的?你們這裡是如此的?在天商,這花叫雪鈴,代表着哀逝!”他驚訝地看着我。
“管那麼多做什麼。我送你這話,是按這裡的風俗送的。百年好合!”我都忍不住要爆笑了,我在跟一個大祭司討論花語。
他凝視我片刻,臉上笑意漸濃,臉上盛放着笑意,露出潔白的牙齒,他張了張嘴,似是掙扎良久,才吐了一句:“既是曉蓮送的,我自當收好!”然後他不知唸了個什麼咒語,就把花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