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少鴻平淡的沒有波瀾的一句話說出口之後,休息室內一片安靜,錦瑟再也聽不到從裡面傳出的丁點兒動靜兒。
這一刻,錦瑟只覺得自己那顆原本鮮活的心臟像是被人給撕裂了一般,一顆完整的心臟被一股子巨大的力道硬生生的撕成了兩半,疼的她喘不過氣來。
從前,錦瑟一直不能理解“大悲而無淚”這句話的意思。
人都已經那麼悲傷了,爲什麼會哭不出來呢?
但是,這會兒的錦瑟哪怕心裡疼的要命,眼圈兒也是乾澀的緊,就連之前眼中閃爍着的晶瑩都像是被蒸發了一樣。此刻,她徹底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她多想立馬衝進去告訴莊易,其實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她沒有想要和刑少鴻離開了。
早在她知道刑少鴻給的那個牛皮紙袋裡放着的不是證據的時候,她就打消了和他走的念頭。既然本身就是一種欺騙,那麼這個條約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可是,她不能,她也沒有勇氣,更是沒有那個臉。
此時,錦瑟的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根本挪動不了步子。退後不能,向前更是不能。
況且,這會兒的她還有什麼臉再進去?是要徹底撕開自己的面具暴露於莊易的審視中?
如果她如實說,因爲交易不成才不打算和刑少鴻走的。那麼,這句話她不僅僅是給了自己一巴掌,還相當於往莊易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她這算是什麼?
是解釋?還是在人家的心上再掏出一個窟窿?
既然一切都是早有目的的,那麼,解釋其實還不如不解釋。
有一種解釋,叫越描越黑。
她還有什麼資格?還有什麼立場?
原來,這一切莊易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礙於某些原因,竟然一個字兒都沒有向她提起,就自己這麼忍着,受着,任由她誤會着。
此刻的錦瑟其實還是慶幸的,慶幸今天她誤打誤撞知道了這個事實,也慶幸自己沒有真的拿到那份被莊易藏起來的“證據”。
只是,此刻的錦瑟也是恨着自己的,恨自己爲什麼不相信莊易。哪怕她曾給過他一點點的信任,也不至於會有這一天,這刑少鴻在莊易面前揭開她面具的一天。
莊易是真的告訴過她這一切都是和他無關的,只是那時候的她被自己的眼睛矇蔽了一切,根本就不曾相信過。
現在收手,現在認錯,還來不來得及?
以後,她就好好的待在他身邊,這樣,還來不來得及?
這一刻,錦瑟爲自己愚蠢的行爲感到羞愧與自責,更是覺得在莊易的面前擡不起頭來。
一個男人能爲一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除了愛,還能是因爲什麼?
這會兒,哪怕是錦瑟的情商再低,也能讀懂莊易的心了。同時,她的心也在狠狠的抽疼着。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不是愛,只是打心底裡心疼這個一直隱忍不發的男人。
這會兒的錦瑟也更是沒有意識到,她的全身幾乎都是顫抖着的,尤其是肩膀,抖得猶如篩糠。
“她不認爲你給她的是證據,你覺得她會跟你走麼?”
沉默良久,就在錦瑟以爲莊易壓根兒不會開口搭理刑少鴻的時候,莊易低沉冷厲的聲音就穿過結實的門板鑽進了錦瑟耳朵裡,帶着驚掉錦瑟下巴的篤定。
門外的錦瑟死死咬住脣瓣,從心頭蔓延出來的愧疚已經快要將她給淹沒了,像是有什麼扼住了她的喉嚨,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
這個男人,看起來其實是沉穩隱忍,但卻總帶給驚天動地的變化,出乎她的意料。
“她留下,對你沒有好處。”
這一次,刑少鴻的聲音甚至比莊易還要篤定。如果此刻錦瑟是伸出休息室內,她或許可以注意到刑少鴻眼底快速閃過的那抹並不想被別人發現的擔憂。
“這是我的事。”
莊易這越來越冷厲的語氣無非是在告訴刑少鴻,不要再說下去了。還有,就是他自己的事自己自然也會有定奪,不用別人插手。
“不惜生命也要留她在身邊?”
似乎早就料到了莊易的回答,刑少鴻也是立馬就將心中早就準備好的話問了出來。就連他看着莊易的目光,都不由得加深了幾分,嘴角的弧度看似劃開的更大了,而其中究竟蘊含了怎麼樣的深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刑少,你這是在爲對手的安危考慮麼?”
莊易沒有回答刑少鴻的問題,反問出的這句話語氣倒是輕鬆了不少。
“呵……”
又是一聲輕笑,刑少鴻眉眼間卻是有着說不盡的蒼涼,“如果爲了她你死了,倒也無可厚非。只是,爲了她,影響大局,這不像是莊二爺會做出的不理智行爲。”
“不勞你費心,我的女人,自然要留在我身邊。”
莊易的語氣不容置疑,似乎這個決定根本不是他在一朝一夕之間做下的。
“你的女人?你確定她的心在你身上麼?”
彷彿是聽到天大的笑話,刑少鴻琥珀色的眼眸淺淺一眯,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落在莊易深邃俊朗的五官上。
“不然呢?在你身上?”
聽了刑少鴻的話,莊易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握的更緊,一句不冷不熱的反問丟出的更是十分自然。
顯然沒有想到莊易的四兩撥千斤,刑少鴻明顯被莊易的話給噎住了,妖孽的俊顏微微一怔,沉默了兩秒,才漫不經心的開口,“那是因爲我的心沒有放在她身上。”
頓了頓,刑少鴻琥珀色的眸子稍稍一流轉,又繼續開口,“你說,如果她知道她繼續留在你身邊有極大可能會讓你性命不保,你猜,她是會繼續留在你身邊呢?還是會離開?”
“我不會讓她知道。”
莊易的語氣還是那般沉穩冷冽,篤定從容,一字一句,字字清晰,似乎沒有什麼能夠撼動他的從容不迫。
如此*的一段對白之後,休息室內的聲音就徹底消散了。
然而,門外的錦瑟卻是更加的心亂如麻。
不可否認,刑少鴻剛纔的那句話是徹徹底底的問進了她的心坎兒裡。
她想過,莊易和刑少鴻的身份肯定都不一般。在他們正常可示人的身份下一定還掩藏着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甚至是驚天秘密。
但是,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其中牽扯進來的事情會是那麼多。
最最讓她的心口疼的無以復加的是,竟然牽扯上了莊易的生命安危。
“好了,言盡於此,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考慮吧。”
若有似無的一聲輕嘆,刑少鴻那嘴角勾起的笑容似乎更加的妖冶了。
走到莊易跟前兒,刑少鴻像是要擡起手像是以前那般輕輕的拍兩下兒莊易的肩膀。奈何,莊易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刑少鴻的動作,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個閃躲,就躲開了刑少鴻的輕拍,就連他那雙幽深的黑眸都跟着沉了又沉。
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刑少鴻輕吹一口氣兒,倒也不覺得有絲毫的尷尬,漫不經心的將自己的手收回來插入褲兜兒,“恭喜,我走了。”
刑少鴻的一句話“我走了”,徹底叫回了錦瑟亂成一團的心神。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錦瑟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當下就轉身往回跑,拖着沉重的雙腿,也儘量讓自己跑的快一點。
然而,落荒而逃的錦瑟自然也沒有看到在另一端走廊的盡頭有一個人幾近猙獰的笑着,她越是狼狽,那個女人笑的就越是開心。
刑少鴻開門走出來的時候,狹長的琥珀色眼睛下意識的掃向右邊的走廊拐角,一抹熟悉的身影快速從他眼底閃過。
自然,莊易肯定是不會出來送刑少鴻的。
下一秒,刑少鴻琥珀色的眸子轉向了左邊,順手帶上了門。
在看到左邊走廊盡頭那個正在猙獰笑着的女人的時候,刑少鴻半個字兒沒有說,只是眸色一深,然後轉身往右邊走了過去。
……
跑過了幾個拐彎處,錦瑟有些凌亂的步伐逐漸的慢了下來。
睜着一雙霧濛濛的大眼睛,錦瑟的腳步踉蹌的往前走着,她那雙原本黑亮的大眼睛在此刻看起來空洞而無神。
此時,她的腦袋裡再也裝不下別的,滿腦子都是剛剛她在莊易休息室門外偷聽到的那些足以震撼她心靈的話。那些話就像是烙鐵一樣烙在了她的心上,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深刻,直到多年以後,她還能清楚的記得。
這一路上,錦瑟都是魂不守舍的。
直到走到自己的休息室門前,錦瑟推門而入。
這會兒,心臟一直吊在嗓子眼兒的丁玲那個看見錦瑟就像是看見了救星似的,聽見開門的聲音立馬就贏上來了,一直緊繃着的臉色也放鬆了下來,“瑟瑟,你可算是回來了,擔心死我了,你都去哪兒了啊?這麼長時間,我真是怕二爺會這個時候過來……”
一邊兒說着,丁玲快走幾步,嘴角已經扯出了笑容,上前緊緊握住錦瑟的胳膊。
丁玲並不知道錦瑟這段時間去了哪兒,在等待錦瑟回來的這段時間,她的心一直都吊在嗓子眼兒,生怕莊易會在這段時間過來看看錦瑟。萬一這樣兒的話,她可真是沒辦法交代了,瞞也瞞不住。
“……”
心思壓根兒還沒有飛回來的錦瑟在看到丁玲的時候,只是神情木訥的點點頭,更甚至……她都沒有聽清丁玲究竟說了些什麼,滿腦子想的都只是剛剛刑少鴻對着莊易說出的那番話。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了?”
僅僅幾秒鐘的時間,丁玲放鬆的神色立馬就再度變得擔憂而緊張。
剛剛錦瑟推門進來的時候,丁玲只顧着放鬆了,終於不用再擔驚受怕了,一時間也沒有過多的心思去注意錦瑟此刻的表情。
這會兒,她剛一看到錦瑟精緻的小臉兒以及她臉蛋兒上的淚痕,那眉毛又立馬擰到了一起。
哭了?
聽到丁玲的這句話,錦瑟那飄忽不定的心思才逐漸的回攏,下意識的眨眨眼瞅着丁玲,一隻纖白的小手兒也下意識的擡起來摸摸自己的臉蛋兒。
這一摸,錦瑟自己也是一怔,臉上竟然一片溼潤。
她哭了?
剛剛不是還沒有哭的麼?
“我……”
張張嘴,錦瑟的聲音也有幾分的沙啞,才說了一個字兒,她就說不下去了。
她想說“對不起”,但是她要訴說的對象根本不在她身邊。
“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一激動,丁玲的雙手不由的緊緊握住錦瑟瘦削的小肩膀,滿臉的擔心怎麼也掩飾不住,說着就要出去。
這麼些日子以來,丁玲是真心的把錦瑟當做朋友。既然是朋友,那肯定是受不了對方受哪怕一丁點兒的委屈的。
“別!丁玲,別去!”
看着說走就走的丁玲,錦瑟難得說了一句比較完整的話,兩隻白嫩的小手兒也死死的抓住了丁玲的胳膊。
“真沒有被欺負?”
心疼的看着錦瑟,丁玲一臉的似信非信。
“沒有。”
像是爲了增加自己說的話可信程度,錦瑟堅定的點點頭。
“那……”
心裡還是覺得不放心,丁玲想要繼續開口問個究竟。
但——
“丁玲,別問了,好麼?我自己的事,能自己處理的好。”
錦瑟又怎麼會看不出丁玲的擔心和疑惑?
只是,有些話,她可以說。還有些話,是她不能對任何人說的。
“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和錦瑟相處了這麼久,丁玲還是在一定程度上了解錦瑟的。她清楚的知道,如果錦瑟不想說,她怎麼問也是沒有用的。
而且,哪怕是再親近的朋友,也是有自己不想告人的秘密。
“去把那化妝師叫來,給我補個妝吧。”
看看鏡中已經有些花妝的自己,錦瑟轉身對着丁玲扯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好。”
儘管滿心的不放心,但是丁玲還是硬着頭皮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出去找化妝師了。
直到這會兒,錦瑟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刑少鴻的話在她的腦海中重複了一遍又一遍,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爲更是將她的無知放大到了無數倍。
不得不說,這化妝師不愧是莊易花了高價聘來的。就在丁玲把他叫進來沒一會兒之後,錦瑟那已經有些花掉的妝容就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的補救了回來。
只是,雖然妝容是恢復了,甚至是比以前更加精緻了。但是,因爲哭過的原因,錦瑟那通紅的眼睛卻是無法掩蓋的。
原本靈動幽深的一雙黑亮大眼睛,此刻卻變得有些暗淡通紅,這可是難爲壞了化妝師和丁玲。
眼看着訂婚晚宴就要開始了,化妝師和丁玲更是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可怎麼辦呢?哪有新娘子在這個時候哭紅了眼圈兒的。”
熱鍋錦瑟就這樣出場的話,不僅是在場的賓客會發現不對勁兒,莊易肯定是一個察覺到異常的,要是這樣的話……
越是想,丁玲就越是不敢往後想。
不僅是丁玲,化妝師也是同樣的着急,甚至是比丁玲更加着急。
要知道,如果這個單子不能順利拿下來的話,他絕對不僅僅是拿不到高額的薪資那麼簡單,對他在圈子內的名聲肯定也是有一定影響的。
然而,不同於另外兩個非當事人的緊張,錦瑟倒是顯得一派淡然,只是靜靜的坐在梳妝檯前看着自己。
“你們不用擔心了,就說我是激動的,沒有人會懷疑的。”
淡淡的一聲兒,錦瑟的發音不重,但卻不難讓人聽清楚。想到這場莊易親手精心打造的訂婚宴,錦瑟的心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