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
“楓,你泡的茶真的很好喝。”
“楓,這塊蛋糕太甜啦給你吃。”
“楓,快點過來,我們去攀巖。”
“楓,別貪睡了,快點起來。”
“楓——”
“楓——”
落寒——
蒼白的脣瓣一張一翕,乾涸的嘴巴里吐出氣若游絲的兩個字。
天還沒破曉,窗外的海風帶着熱帶地區特有的黏膩吹在他身上。好累,剛剛纔從煉獄般的折磨裡熬過來,他現在連擡一下眼皮都覺得費力。可是就算閉着眼睛,四周也全都是江落寒的氣息,他的影子,他的聲音,他纏綿時撫過自己身體的手,他殘留在自己體內的熱度。可是一伸手,這影像卻如同鏡花水月一般被打亂了,什麼也抓不住。這樣的景象,這樣的觸覺日日夜夜纏繞着他,將他逼向崩潰的邊緣。
好髒,他已經一個禮拜沒有洗澡了,全身上下都好像被一層厚厚的繭包裹住了,讓他稍微動彈一下都覺得困難。他就這樣如同狗一般蜷縮在地上,那羣人也把他當條狗一樣,總是要到他身上的臭味讓他們都受不了了,纔會把他拉出來,然後擰開水槍直接往他身上衝。對,就是那種落水狗的感覺,全身溼嗒嗒的,被水槍的衝擊力衝撞得暈頭轉向。可是他們並不滿意他每次只是咬緊了牙默默承受,他們想要看他屈服,想要看他求饒,想要看到他崩潰的樣子。
他也很久沒有喝水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的叫囂着,渴望着。□□的皮膚如同着了火一般發燙,嘴脣早已經乾涸到開裂,上面佈滿了絲絲血跡。他艱難的呼吸着,每轉換一下空氣,肺裡都覺得火燒火燎。是的,他現在脫水了,而且很嚴重。
江落寒,江落寒,江落寒......
邱楓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無以復加的思念排山倒海而來。他忽然覺得很憂傷,如果就這麼死掉了,他好後悔沒有多看看他那張臉。他其實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告訴他,他甚至沒來得及對他說一句“我愛你”,他想以後都沒機會了。可是他又覺得慶幸,他們最好就把這樣子的自己弄死了丟掉,江落寒就永遠不會看到自己這副狼狽骯髒的樣子。他想這樣也好,這樣他就永遠只會記得自己乾淨漂亮的樣子。
邱楓艱難的挪動了一下身體,想要換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無奈只是稍微動一下都會牽引全身各處的疼痛他只好放棄了。破爛的襯衫遮不住他滿身的傷痕,青的紫的瘀傷一塊接連這一塊,從小腿一直蔓延到腰際。前胸和後背則佈滿了猙獰的鞭痕,一條一條,原本白皙的皮膚上被錯綜複雜的傷疤所覆蓋。早前一些沒來得及處理的傷口已經化膿了,腐爛的皮肉向外翻卷着,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他已經被關在這個破舊的雜物間一個多禮拜了。從最開始堅信着古少風不久之後會來救他到後來慢慢慢慢一點一點磨滅掉希望。他相信古少風不是不來救他,只是可能心有餘而力不足,想救卻無從下手。
鄭天在那一天之後就再沒有露過臉,阿明本來就看他不順眼,有了鄭天的默許更加是肆無忌憚。反正老大就只說不要搞出人命,那他拿來玩玩也未嘗不可咯。於是先是身體上的酷刑,邱楓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次被他們吊在椰子樹下暴曬。紐約的太陽從來沒有這麼毒辣過,邱楓的皮膚很快就被曬傷。這還不止,等到了晚上,他們就把他扔進一缸海水裡,被曬傷的皮膚一接觸到鹹澀的海水,立馬有如被萬針穿心。疼,細細密密的,如針扎火燎般穿透他全身,他甚至連喊疼的力氣都發不出。這一招用膩了之後就開始鞭刑,在鞭子上抹上鹽,一下一下狠狠抽在他身上。皮肉綻開,鞭子上的鹽混合着血灼燒着傷口,讓他欲死不能。
阿明在他身邊大笑着,指着他的鼻子說來看看,大家都來看看,這就是曾經高高在上的楓少爺,於是惹來了周圍更大的笑聲。可是他不聲不語,甚至還會笑。這直接挑戰了阿明的忍耐極限,於是他憤怒了,瘋狂的用腳踢他,踹他,眼睛裡完全是憤怒和暴力的火焰。他不相信他整不垮這個男人,他一定要看他哭着向自己求饒的樣子。
“拿S-6來。”阿明的大腦已經完全脫離了理智的控制,他一切的瘋狂就是要毀掉這個男人。
“明哥,這,這不太好吧。”旁邊的小弟終於有點害怕了,再這麼鬧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再廢話老子先拿你試驗。”阿明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瞪起來看十分的嚇人。
“明哥,老大那邊會不好交代的。”小弟還不死心,結果一把槍直接頂在了他腦門上。
“去不去!”
“去,去,我去。明哥,明哥,你先把槍收起來,槍子兒可都是沒長眼的。”那小弟一下就嚇到腿軟了,連滾帶爬地跑去給他拿他要的東西。
“你一定會哭着跪着來求我的。”阿明惡狠狠的盯着邱楓,無不惡毒的吐出這些字眼。
東西很快被拿來了,細小的針管裡淡藍的**在太陽下光澤更加奪目。阿明笑得有如地獄出來的惡魔,他接過針管,一步一步朝蜷縮在地上的邱楓走過去。
不管被他們怎麼折磨邱楓都沒有害怕過,可是當看到阿明手裡的針管時,一直淡漠的眸子裡終於閃現出了一絲恐懼。他掙扎着往後退,卻被阿明一把抓了過來。
“看來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不過我還是耐心點給你解釋一下。這是我們最新研製出的迷幻劑,S-6,全稱SEX-SIX。剛剛纔研製出來呢,不知道效果怎麼樣,楓少爺,不如您委屈一下幫我試試吧。”阿明笑得陰險如毒蠍,全然不顧邱楓那一點微小的掙扎將整管的淡藍色**都注射到了他手臂上的靜脈裡。邱楓眼睜睜看着那一管**慢慢消失在了他體內,一剎那,絕望的情緒漫過了他所有的思維。如果之前他還能堅持着對抗他們的任何折磨,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再撐不住了。所有關於將來的希望都在這管**消失殆盡的時候破滅了,他雙眼發直,整個人如同被活生生抽走了靈魂一樣只剩個軀殼。阿明手一鬆,邱楓就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癱軟在地上。阿明卻很滿意他這樣的反應,遊戲纔剛開始,他都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接下來的好戲了。
自那以後他們已經不再那麼瘋狂的折磨他了,甚至已經少有人來打攪他。他被扔回那個又小又臭的屋子裡等待着惡魔的來臨。一開始他覺得很舒服,身體上的傷痛似乎一下子就減輕了,笨重的身體也輕盈了許多。可是漸漸他就覺得不對勁了,好難受,渾身如被萬蟻噬心般。他開始看見江落寒,看見邱桐,看見古少風。他跟他們說話,告訴他們他很難受,可是他們都聽不見。等他清醒過來又意識到自己是產生了幻覺。
阿明從一開始的一天一針到後來慢慢變成一天兩針,一天三針,不斷加大他的劑量。而邱楓發作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從一天一次,到一天兩次,到一天好幾次。他開始對那種淡藍色**產生渴望,瘋狂的想要的慾望。可是每次清醒過來他又清楚的明白這樣下去後路只有一條。他不信,他從來不是個軟弱的人,他一定可以靠着意志撐過去的。於是每次被那些噬骨的感覺要吞噬掉理智的時候,他就用頭撞牆,一遍又一遍念着江落寒的名字,直到最後把自己撞昏過去。每一次醒來都像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閻王府裡走過一遭一般。可是他已經是被魔鬼選中了的人,他逃不掉的。
窗外的風呼啦啦灌進來,他勉強支撐着身體翻轉平躺了下來。只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就疼出了一身的汗,髒爛的襯衫貼在他的背上,如同厚重的膏藥封住了他所有的毛孔,渾身沒辦法自由呼吸。邱楓費力地睜開眼睛從窗外看出去,窗外是一片濃墨,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高燒迅速消耗着他殘存的一點點體力,疲倦的眼皮掙扎了幾下終於又沉重的合上了。
“如果再也不用醒來,該有多好。”
失去意識前,邱楓放棄了最後一點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