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夜與煙
邱楓幾乎不抽菸，但是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現在。紐約的時鐘正指向凌晨五點，又熬了一個晚上。他起身離開書桌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然後去浴室衝了個涼。
頂着溼嗒嗒的頭髮，他順手從桌上敞開的煙盒裡抽走了一支Davidoff。天尚未亮，清早的空氣清新宜人。邱楓徑直穿過落地窗走到陽臺上斜靠着，手裡的打火機一明一滅，指尖的黑色煙身就燃起了星星點點的光，緲緲的青煙縈繞在脣邊。清早的溫度有點涼，甚至還夾帶着些許林間的風，剛纔還在滴水的頭髮頃刻間已經是半乾的狀態了。
回到紐約才知道這邊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江落寒根本就是避重就輕，雖然做好了十足的心裡準備，可是一下飛機就被滿機場的記者圍的水泄不通，閃光燈照得他睜不開眼，話筒都差點塞進他的嘴巴里。等他們好不容易坐上車，打開電腦瀏覽了關於江氏最近以及最新的新聞報道他才知道，原來事態已經嚴重到超乎了他的想象。
“怎麼這次搞成這樣？”不過才半個月沒盯着而已就出了這麼大的事，邱楓皺起眉頭看向江落寒。一個公司的成長壯大不可能一帆風順，所以以往出點小事故他也沒放在心上，只不過這次是不是玩得有點兒大了。
江落寒攤開雙手朝他聳了聳肩，一副我也很無辜的表情。邱楓暗歎一口氣收回目光，集中精力盯着刷得飛快的電腦屏幕。就知道他不靠譜，以往公司的這些瑣事都是他在盯着，江落寒總是藉口不擅長將這些一股腦兒地推給他。邱楓現在都有點後悔回國這一趟了，這代價也太大了。不光江氏的股票在短短兩個星期內幾次差點跌停盤，就連原本談好的跟幾家銀行的合作也都因爲這次的新聞而告吹。內憂外患，這種時候就是讓他脫層皮能讓公司的損失減少一點他也毫無怨言，問題是這是他脫層皮就能解決得了的問題嗎？
於是從回來的當天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行程安排。開記者會，發聲明，道歉，明的暗的，各種手段用盡。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或許是他們運氣好，也或許是他們真誠的態度確實讓人動容，總之就是他們做到了。出事的短短一個月，江氏虧損了近五千萬。出事後的第一個月財務報表交上來，除去上個月虧損掉的，竟然還有小額的盈餘。江氏的股票在邱楓他們發出聲明後一路串升，最後竟然趕超了江氏曾經的最高點，這無疑又締造了華爾街的一個神話。只是江家的下人們都發現，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楓少爺整個人活脫脫瘦了一大圈。原本就不怎麼健壯的人，此刻更顯得羸弱。
炫黑的煙身已經燃了近一半，棱角分明的臉縈繞在飄緲的絲絲青煙裡，放鬆神經後慵懶的表情在明滅的星火裡閃現。江落寒突然覺得這時候的邱楓很像一隻剛剛午後小憩過的貓，帶着滿足的慵懶的神情，眼神迷離，彷彿引誘着你靠近，卻又似乎隨時準備逃跑掉的錯覺。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抽菸的樣子很迷人。”邱楓不知道在想什麼，連江落寒走到他身後都沒察覺。
邱楓似乎已經習慣了江落寒這樣不經自己同意就私自跑到他房間的行爲。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去睡，不累嗎？”邱楓保持着背對着他的姿勢沒有動，只是將嘴上的煙拿了下來，夾在頎長白皙的指間。
“剛下飛機。回來看到你房間還亮着燈，就過來看看。又熬夜了？”江落寒又往前走了一步，雙手環過邱楓的腰，將頭擱在他肩膀上。
“你又瘦了。”江落寒有點心疼。他其實也想說不要這麼拼命，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邱楓這麼拼命，公司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從跌到谷底的狀態回覆過來。說到底，其實這麼多年來，他竟然一直都是依賴着邱楓的。可是發現這點也沒有讓他多驚慌，因爲這輩子他絕對不會讓邱楓從他身邊離開的。
“累嗎？要不要我去幫你放洗澡水？”邱楓沒有接他的話，徑直換了話題。
“等會兒吧。”說實話他確實有點累了。這一個月他也沒閒着，滿世界的亂飛，談合約，簽字。要說江氏內部的穩定是邱楓保持的，那江氏外部的發展就是他拉動的。剛剛纔從澳洲回來，連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顛得他全身發酸。可是相比去泡澡睡覺，他現在更願意像這樣抱着邱楓靠一會兒。好像光是這樣他就能從他身上汲取力量，恢復元氣似的。
“讓我抱會兒。”江落寒帶着滿身的疲倦氣息靠在邱楓背上，邱楓安靜地任由他靠着。一支Davidoff快要燒完了，邱楓因爲江落寒靠着他便再沒有吸，一直夾在指間任由他明滅。
“快要滅了，你的煙。”江落寒突然出聲提醒他。
“滅就滅了吧。不過一支菸而已。”邱楓乾脆將它掐滅，最後一點星火消失在了手指間。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我從來都沒見你抽過。”
“很早以前就會了，只是很少抽而已。”
“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江落寒突然覺得嫉妒，雖然他也不知道這讓他產生嫉妒的對象是誰。可是他很懊惱，對於邱楓還有事情是他自己不知道這件事。他想要知道邱楓的一切，任何細微的小細節也不想落下。
“別在意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你累了，先去洗個澡吧。我去給你放水。”邱楓說着想要從他懷裡脫開身，無奈江落寒死圈住他的身體就是不鬆手。
“如果我說我在意呢？”江落寒將邱楓的身體扳過來正對着自己，漆黑的眼眸緊盯着邱楓的眼睛。
“如果我說我在意的話呢，你是不是就會告訴我？”
“你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邱楓覺得這樣的江落寒有點陌生，他的眼神一瞬間讓他有點不安，那是一種示弱的眼神，潛藏於眼底的脆弱那麼容易就被人看穿。那眼睛彷彿在說，別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這樣的江落寒很反常。
“回答我的問題。”江落寒突然像個執拗的小孩，非得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才肯放棄。
“落寒，你忘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所有的一切都坦白在你的眼底，不會瞞着你任何事的。不要擔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說沒有我就相信你。”得到答案的江落寒這才放開邱楓的身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這些承諾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定下了，可是這些年來他卻越來越不安，總是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到他一如既往的肯定回答他才安心。
“我累了，幫我放水好嗎？”
“好，我這就去。”邱楓越過江落寒的身體朝浴室走去。失去身體依靠的江落寒順勢滑進了旁邊的一條藤椅裡閉上眼睛小憩。
還是在有你的地方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