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所說的這些，大多數都是那本小說中的故事，不過是用自己的語言給表達出來了
這之中包括黑暗森林體系，也包括了那場黑暗戰役。
蘇眉又想了一下:“假如是我的話，我會選擇。“
她頓了頓：“向其他戰艦及時溝通，減少誤會。”
蘇眉這樣說道，路遠在少女大腿上搖了搖頭。
事實上，這場對話一直都是在很微妙的氛圍下進行，自始至終路遠都枕在蘇眉的大腿上，但是氣氛卻沒有任何的香豔和曖昧，蘇眉的手依然在輕輕按摩着路遠的腦袋，認穴精準，手法嫺熟。
少女的手指纖細微涼，兩個人如今經歷了許許多多，不僅是當之無愧的情侶，更幾乎已經是彼此的靈魂伴侶。
不過他們交談的內容，尺度卻要比這個地球還要深遠。
當然也要黑暗。
“你要注意一個問題。”路遠嘆了口氣說：“在小說的背景下，這是宇宙的環境。”
“你能夠想想宇宙環境嗎?憑空想想那真的很難，那麼你先想想，自己和自己家對面的那個小女孩，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她，你可以給她送聖誕節小禮物，可以在她不開心的時候逗她開心，即使有什麼誤會，當面說清楚也就說清楚了。”
“但是如果你們相隔一個城市，那麼你想要見她一面就要乘坐飛機或者火車，需要幾個小時乃至十幾個小時的通勤，需要提前準備行程。”
“這要你們的交流障礙就會很大。”
“如果你們相隔一個國家呢？”路遠繼續說道：“相隔一個國家，有些時候就要遠渡重洋，要簽證，要提前準備，要接受語言不通的困難，並且，這次有矛盾了，你可以跑過去見她，下次呢?下下次呢？”
“人類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更何況是如此麻煩消磨耐心的事情。”
“但是這一切，終究不過只是在地球尺度上的東西。”
“我們，都在地球上。”
“地球，相對於宇宙而言，真的是如同一顆微粒一樣，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東西。”
“當在宇宙中的時候，你和另一艘戰艦彼此之間的距離，隨隨便便就是一個天文單位。”
“一個天文單位，就是地球距離太陽的距離。”
“這樣即使是光速，也要飛馳8分鐘才能夠你那邊到她那邊。”
“那麼，現在問題又來了。”
“你們相距那麼遙遠，你還願意相信她嗎？”
“如果她說她要當面找你談一些事情，希望你的飛船減速，好讓她追上你。”
“你會答應她嗎？”
路遠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蘇眉迴應他的是沉默。
如果說沒有之前的許多交談，那麼現在蘇眉就真的直接說我願意減速。
但是現在呢？
如果她讓自己減速只是好拉近距離發動攻擊，避免你逃跑，同時好方便獲得你的戰艦上的能源零件以及生物質呢？
所謂生物質，就是生物體的物質，因爲在太空中生物質纔是最珍貴的東西，這裡什麼都有，但是有機物與生物質卻匱乏到了極點。
人類作爲碳基生物，需要生物質來維持自身生存的需求。
對——在太空中，一艘戰艦的資源，同樣包括這艘戰艦上的生物質。
也就是戰艦上所有的艦員。
無論死活。
你無法憑空製造物質，生物質的合成更是千難萬難。
每一個戰艦都是一個小型的生態循環圈，你這個循環圈的生物質越多，你能夠養活的艦員也就越多。
這不是吃人的問題，就好像你掉進湖裡淹死了，魚吃了你，然後有人又吃了吃了你的魚，那麼這個人算不算吃人呢?
在戰艦生態系統中，就是這個關係。
任何一個人的屍體，都會進入這個生態循環圈中，不會浪費，不會衰竭。
在地球上因爲地球本身就是一個超大的生態循環圈，所以說你將屍體埋葬或者火化，都在這個生態圈中，如果有一天地球上死去的生物都會在死去的那一瞬間進入外太空，而不會停留在地球上，那麼再如何繁盛的地球，最終也會變成一片死地。
蘇眉在那一瞬間想到了許多，許多許多。
所以當蘇眉開口的時候，蘇眉搖頭：“不會減速。”
“這個時候最優的策略，就是讓五艘戰艦抓鬮，一艘戰艦活下去，四艘戰艦死掉。”路遠看着蘇眉：“但是，生命畏懼死亡是本能，你能夠保證那些抽中死籤的戰艦一個個在戰艦中自殺，等待你這邊來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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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在戰艦裡面自殺，那艘活着的戰艦會相信？”
“所以說——一旦進入這種境地之中，黑暗戰役就變成了無法避免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攻擊我，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攻擊我，我不會攻擊他，但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不會攻擊他，如果我不會攻擊他他卻先攻擊我，那麼我就死了。”路遠平靜說出來了這麼長一串繞口的話。
蘇眉卻聽的非常清楚。
這同樣是一個漫長的猜疑鏈，只是和最初路遠所舉的那個例子不同，上次只是相不相信的問題，這次卻是是否要毀滅的問題。
但問題是——你會將自己的生存寄託在他人的憐憫和一念之仁上呢？
如果別無選擇當然可以，但是你如果有選擇呢？
你可以選擇，在他選擇之前殺死他。
蘇眉咬了咬嘴脣：“行星上的道德標準，到宇宙上果然毫不適用。”
是的，你在地球上，看到別人瞪了你一眼，你就把他給殺了。
你會被判處死刑。
但是在宇宙裡，你看到一個物體，就馬上把他給毀滅，那就是沒有目擊證人，宇宙中也沒有可以干涉一切的法官，可以把你抓出來審判。
如果有一天，宇宙中也出現了類似於人類的法律和法官來規範所有宇宙人的行爲，那麼或許黑暗森林體系就會瓦解。
可至少現在，宇宙並沒有這樣的存在。
“我都明白了，所以告訴我結果吧。”蘇眉說道。
“結果就是，那位軍官在他的旗艦上，整整發呆了三天，他早就想清楚了這件事情，但是，他卻並不想按下那個毀滅別人的按鈕。”
“一方面可能是古老的地球道德在作祟，另一方面，他也認爲這並不是自己的使命。”
路遠說道：“他的使命是帶領地球流亡，但是帶着這羣地球人成長，他並不認爲是自己的使命。”
“哪怕說，要付出的代價是生命。”
路遠微笑：“現在又回到了那個重複了很多遍的畫面上。”
“當他決定攻擊前的十秒鐘，另一艘戰艦，同時向其他戰艦發動次聲波炸彈，與此同時，所有戰艦開始互相攻擊，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
路遠看着蘇眉：“就是，所有戰艦都做好了攻擊彼此的準備，但是還沒有下定決心。”
“但是一旦受到攻擊，彼此都開始毫不猶豫地進行反擊。”
“現在，你知道我說都一樣的意思了吧？”路遠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