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懷楠一家雖然說在懷遠避難所地位不低，但是其實所居住的不過是普通的分配公寓，地下，三室一廳。
由於大地具有的極強防寒保暖的效果，所以說即使向下挖洞要比向上蓋房的難度大得多，大多數避難所依然還是傾向於向着大地求取空間的特性，不要說本身就是向下挖洞獲取資源依靠火力發電的避難所，就像是灣區這種核電站，雖然說有着龐大的地上建築羣，但是更多的儲藏居住實驗空間依舊還是在地下。
地下什麼都好，就是沒有窗。
懷遠避難所裡面沒有鑰匙，所有的門只需要擁有相應的權限就可以進入了。
不過隨着電子設備的老化，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大面積重新更換成機械鎖來應對零件短缺的情況。
在失去和外界的物資和信息交流之後，科技的退步幾乎是必然的現象。
而作爲已經獲得避難所管理者楊舟許可的蘇眉，當然有進入楚懷楠家中的資格。
掃描過指紋和麪部之後，那扇鐵門彈簧被激發，輕盈向着後方彈開，然後兩個人就看到了屋內的擺設一角。
雖然說已經是末世，但是這個公寓的擺放依然很溫馨整潔，可以想象在發生變故之前，楚懷楠其實在家中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家庭主婦。
儘管說可能因爲末日的緣故，自己的兒子未來未必能夠找到適齡的伴侶，哪怕說因爲末日後教育系統的崩潰，雖然身在高級知識分子家庭但卻沒有接受過完整教育的兒子因爲人力的短缺只能下煤井去工作，因爲末世不養閒人。
但是那個時候，至少說楚懷楠對未來還是抱有希望的。
直到這場災難將她的希望完全碾碎，讓她只能躺在牀上呆呆望着天空，沒有抱怨命運的不公，只是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希望。
蘇眉在房間中行走打量，身爲心理學的學生，其實她是有一些側寫的能力，雖然不強，但是大致能夠通過屋裡面的擺設來判斷當時住戶的心理狀態。
而現在，屋裡的私人用品大多數已經收拾好放進了紙箱裡面，垃圾桶清空，冰箱和儲藏櫃裡都沒有多餘的食物。
一切都打掃地乾乾淨淨，甚至地板上還新打了一層蠟。
蘇眉走着走着，眼淚不由流了下來。
路遠注意到了這個，上去拉住蘇眉的手。
“怎麼了？”
路遠沒有這方面的知識技能，就算他是全領域的LV9，但並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是LV9的心理大師。
他只是有這個職業等級罷了。
所以路遠並不知道蘇眉會哭。
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少女的眼淚滴答滴答地打在地板上，路遠不知道此時身在寢室的蘇眉是不是真的哭出來了，但是很懷疑是的。
蘇眉擡手抹了抹眼淚。
“不知道爲什麼。”少女輕輕說道：“我就是突然，感覺很悲傷。”
這樣說着，蘇眉指了指周圍：“你看到這些了嗎？”
蘇眉指着那乾乾淨淨的垃圾桶，已經整理出來裝箱的私人用品，打好蠟的地板，打掃乾淨的廚房，冰箱和食物儲藏櫃。
路遠看着這些，同樣感覺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是他說不出來。
“你能想象那個場景嗎？”蘇眉說道：“你能想象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在家裡得知自己丈夫和兒子的死訊之後，忍着淚水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收拾好，然後可能還出門當做若無其事地和鄰居打了招呼，回到家中，服下安眠藥躺在牀上的場景嗎？”
“這是一個到死都不願給別人添麻煩的人，他們一家人死掉了，那麼這個公寓就會空出來，她提前就想好了這個房子會被分配給別人，所以說就提前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到那個時候，只要將私人用品拿出去一部分燒掉，一部分裝進她的棺材裡面，那樣，這個公寓新的住戶就能夠搬進來住了。”
“你看。”蘇眉指着地板，眼淚撲通撲通地大滴大滴落下來：“她還打了蠟，她還跪在地上一點點給地板打了蠟。”
“因爲害怕如果割腕自縊的話死相會太難看，會讓人以爲這是一個不詳的凶宅，所以她才選擇了安眠藥自殺。也因此纔有機會被人發現，搶救了回來。”
蘇眉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卻會有這樣的結局，會以這樣悲傷的方式死去，但是臨死前，她還想的是，不要因爲自己的死，給別人添麻煩。”
所以說她在發現自己沒有死成的時候，纔會那樣的平靜，也是那樣的心如死灰。
路遠明白了。
因爲她已經早就想好了要去死，所以說並沒有像很多自殺的人那樣，死裡逃生之後就開始畏懼死亡。
人不畏死，又奈何以死懼之。
她既然將所有的後事都已經安排清楚了，那麼也沒有後顧之憂了，沒有了丈夫，也沒有了兒子，她的父母親人更有可能已經在之前的災難中死去。
在這個世界上無牽無掛的人，或許活着對她來說纔是煎熬吧。
而蘇眉大概，就是觸碰到了楚懷楠的這個情緒，纔會有這樣失控的表現。
“這就是未來。”路遠輕輕說道，既是對蘇眉，更是對自己所說。
如果自己什麼都不做的話，這個世界上，會有無數像楚懷楠這樣，原本應該有更好的活法的人，就這樣帶着悲傷的情緒死去。
他們甚至對這個世界並沒有太多的怨恨。
只是感覺這個世界失去了讓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嗯。”少女輕輕答應了一聲，然後走上前去，輕輕推開了一扇房門。
這扇門的房門虛掩，打開之後，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副綠意盎然的油畫，上面描繪着一個海濱的小屋在綠樹紅花的環簇之中，遠處能夠看到大海的深藍。
這並不是什麼名貴的畫作，路遠走了上去，在油畫的右下角看到了楚懷楠的名字縮寫。
是的，這可能是楚懷楠自己的畫，上面描繪的很有可能是他們在災難前自己的房子。
這位母親沒有把這幅畫當做私人物品收起來，大概就是要將它留給這間公寓未來的住戶。
而油畫下，是一臺打開的鋼琴，琴架上放着一疊手寫的琴譜。
“這裡，可能是楚懷楠兒子的房間。”
蘇眉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