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如今剛出道也沒幾年,某種程度上還算是個土包子,但土包子也不意味着他沒能耐,像這種能夠在歷史上被大書特書的人,無論善惡忠奸,絕對沒一個省油的燈,僅僅一個回合的交鋒,他已經看出這仗不好打了,對方的火力竟然超乎尋常的猛烈,自己這邊付出五千人的傷亡,竟然沒能夠打到對方跟前,這種仗他長這麼大還從來都沒遇到過。
好在前邊依然還剩下一萬四千來人,張獻忠雖然心中有些沒底,卻依然叫人繼續催促前頭衝鋒,同時叫另外兩萬人開始列陣,準備在第一波部隊衝不動的時候放出去,讓這批生力軍繼續衝鋒,看看對方還能夠堅持多長時間。
只是他想的多少有些簡單,前頭雖然還剩下一萬四千來人,但明顯都已經被打懵了,雖然在強制命令下繼續前進,但氣勢比起之前來弱了不止一分,速度也絕對比不上頭次衝鋒那種不顧一切的時候了,因爲誰都知道對面有什麼東西,那烏黑靚麗有光澤的燒火棍子,能夠讓他們這些人成片成片的倒下,看看眼前那幾個失魂落魄的同伴,他們就能夠想象得到。
可他們沒有辦法,只能在頭目的威逼之下繼續往前衝,宋慶那邊當然也毫不客氣的繼續開火,又是幾輪齊射過後,流民隊伍已經銳減到一萬人上下,前方的屍體也堆得到處都是,讓後面的人想要加速都不可能,有些人甚至只能停在原地當靶子,好在宋慶那邊的火銃因爲槍管過熱,需要暫時休息一下,輔兵們拿着沾滿冷水的抹布迅速衝上來,用這種非常原始的方法給槍管降溫,幾乎無窮無盡的鉛彈攻勢總算是停了下來。流寇方面也算是得到來之不易的喘息之機。
張獻忠跟宋慶一樣,都是非常善於抓住機會的人,見對面的火銃隊似乎出了什麼問題,立刻將另外兩萬人也都派了上去,只留下包括兩千多老兄弟在內的一萬兵馬,繼續留在後面觀戰,同時大聲喊道:“弟兄們,他們那燒火棍子打不着啦,趁現在給我衝過去,只要到了近前。這些狗官兵一定不是我們的對手,一個腦袋一兩銀子,給老子殺啊!”
一個腦袋一兩銀子,這是張獻忠對付精銳官兵的法子,每常無往而不利,如今說出來自然奏效,雖然那些流民們幾乎被之前的火銃打懵了頭,但現在也能夠看得出來,那些個會放火放煙殺人的鐵管子不能用了。似乎有人在用溼抹布擦洗,不知道究竟是在做什麼,不過目前暫時沒有威脅卻可以確定了,沒看對面的弓箭手已經頂了上來。準備接替那些鐵管子嘛。
弓箭手這種見識過的兵種,他們就不那麼害怕了,尤其對方只有一千人上下,三萬人怎麼都能衝的過去。流民們的膽氣逐漸回升,加上多了兩萬生力軍,三萬人浩浩蕩蕩向對面再次衝去。乞活軍的弓箭手也不含糊,立刻開始展開攢射,爭取多阻擋一下對方,給身後那些火銃兵拖延時間,他們現在已經半點不敢小看那些人了,短時間內殺掉一萬流民,空氣中到處都瀰漫着血腥氣息,這種成績無論放在哪裡都不會有人覺得失敗,他們也都是老兵,自然能夠看出那些火銃兵的厲害。
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火銃兵並沒有再次出戰的計劃,反倒是大炮重新打了一輪,造成幾百人傷亡之後退了下去,其餘三千長槍兵頂了上來,他們邁着整齊的步子,組成刺蝟般的長槍方陣,毫無畏懼的站到了最前方,等到弓箭手全部撤回去之後,便成爲了對抗流民軍隊的主力,沒過多大工夫,便跟流民軍隊的前鋒撞到了一起,或者說是被人家撞上了。
撞擊之後,讓流民們感到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本以爲會被一擊即潰的官兵們非但沒有退縮,反倒是就那麼硬扛着頂住他們,長槍不斷成排成排的帶走生命,無數方纔還無比興奮的流民,就在那毫不起眼的長槍陣前被戳死,有些僥倖沒有死掉的,則會被帶隊軍官用手銃或者長刀殺掉,兩萬多人的隊伍在三千長槍兵面前,竟然像是被來回撕扯擺弄的破布一般,沒有絲毫抵抗能力,只能儘量躲着那些長槍,試圖找到前進的方向,但最終卻只能繼續停留在原地,成爲下一具屍體。
對於長槍兵目前的戰鬥力,宋慶沒有絲毫擔心,如果是對上後金的騎兵部隊,或者蒙古那些弓馬騎兵,他們可能還要差些,畢竟後金很多都是重騎兵,衝鋒能力極強,長槍陣如果想要攔住他們,最起碼在初期會付出非常慘重的代價,而弓馬騎兵則是機動性很強,如果對方不衝過來的話,長槍陣還真拿他們沒辦法,只有用弓箭和火銃才能對付這種騎兵,要不就是拿類似的騎兵去跟他們糾纏,慢慢再想辦法將他們引到包圍圈裡面來,用各個兵種的配合來進行縮小範圍似的剿滅。
但對付這些流民們,根本就不需要擔心那些,流民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但在人數不算太少,訓練和裝備又比他們強的多的官軍精銳面前,人多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只能製造更多的屍體,給官軍將領增加功勞罷了。
天可憐見的,宋慶甚至在流民隊伍當中看到了穿着單衣就衝鋒的,隨後便被一杆長矛輕而易舉的戳死,連掙扎的動作都沒有,也難怪之前的火銃殺傷力那麼大,除了他們隊形太過密集之外,這幾乎等於零的防禦力也是很大問題。
這問題張獻忠也看出來了,並且他也不打算繼續作戰了,眼前這些徐州兵給他一種不動如山的感覺,但他依然能夠感覺到對方積蓄着很強大的能量,只是這種能量在防禦狀態中看不太出來而已,如今當方只是站在原地開打,並沒有猛攻過來,他這邊便已經支撐不住,若是等到他們打累了,士氣消耗差不多了,宋慶反過手來進攻,那會是個什麼景象?
這景象實在太美,張獻忠根本就不敢看,因此他果斷下令撤兵,自己領着那一萬人火速脫離戰場,剩下那些已經攻進去的,便讓他們自生自滅,反正那些流民也沒地方去,單獨在野外呆着,早晚都被官兵殺掉,回到闖軍大營是他們唯一的選擇,至於能夠回去多少,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他八大王可沒心情救這些人,尤其在可能把自己搭進去的情況下,就更加沒興趣了,反正這些流民多得是,只要攻破一座縣城,甚至只是在鄉間掃一圈,想要多少都能夠拉的出來。
宋慶也懶得去追趕張獻忠,如今八大王只是薄有名聲而已,遠遠不值得他下手,等到對方和李自成等人聲名鵲起之時,那纔是他拿這幫人刷功勞的好時機,況且張獻忠眼下也沒地方可去,無非去找高迎祥會合,說不定沒幾天又能碰上。
倒是眼下這羣流民,他覺得非常不錯,徐州那邊有不少礦山,已經被他都包圓了,正發愁沒有足夠的人手去開礦,若是能把這將近兩萬人都消化了,開礦的事情就都解決了,況且他那邊還能給流民們提供一口飽飯吃,也可以少死些人。
因此,他沒有選擇追趕張獻忠,而是開始讓他招降這些流民,流民們的反應也不太一樣,那些已經被官兵包圍住的,自然毫不猶豫的投降了,其餘的卻還打算逃走,宋慶自然不肯放過,忙叫乞活軍的騎兵出擊,四處堵截這些人,打算將流民趕回來,再用軍陣將其包圍住,隨後再宣佈一下徐州兵善待俘虜的優厚條件,把這些人全部招降,拉去徐州給自己開礦。
誰知就在此時,北邊又過來一支官兵,見這邊官兵追擊流寇,立刻衝了上來,也不通報姓名,直接爲主流民砍殺,殺過一陣之後,不少人便開始胡亂扒弄流民屍首,搜索些銅錢之類的,讓追出去的孔有德看得眉頭緊皺,手中長刀一舉,大聲喝問道:“爾等是誰家兵馬,怎麼這般不懂規矩?這些流寇都是我們打敗的,剛剛打仗不見你們,如今搶功勞倒是挺快!”
“搶功勞?誰搶功勞了?你他娘是誰啊?”孔有德話音剛落,對面官兵陣中便閃出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將軍,面目倒是俊秀,但眉宇間卻帶着幾分陰損氣息,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說話也是絲毫不知道客氣,似乎搶功勞在他眼中稀鬆平常,手中長槍指着孔有德道:“小爺問你話呢,你他娘到底是誰?什麼地方過來的軍馬?再不說小爺可就動手了!”
孔有德也是暴脾氣,哪裡忍得住這種氣,正要上前動手,忽然見對方陣中閃過一面大旗,上書一個‘左’字,頓時起了疑心,問道:“那小娃子,左良玉是你什麼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