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窗外陰雲密佈,天色顯得比平日更深幾分。灼灼站在冥魅身側,瞧着窗外喃喃自語道,“這天上的雲那麼厚,恐怕蓄了不少雨呢,估摸着這一夜都不會停了。”
孟姜聽她這麼一說,託着腮一臉擔憂地說到,“姐姐,那他還來得了麼?”
她一心一意等着魍魎,把貼身的兩個婢女都屏退在南薰殿外了,生怕出什麼差池,落得一個空歡喜。
捂着嘴笑出了聲,雲兮揶揄着她道,“泰山府什麼血雨腥風沒見過,這點雨哪困得住他。”
“再說,在弱水的時候.......”
話還沒說完,女人慵懶的聲音便自一旁響起,冥魅逗着象牙鳥籠裡的金絲雀,似乎並非有意打斷,“龍衆最討厭了,興風布雨,估摸着這幾日長安城的天都爽利不起來。”
“姐姐,龍衆是什麼啊?”孟姜被她說的有些好奇,一旁的灼灼和蓁蓁聞言也湊到了跟前。
“天龍八部衆之一,是水域的主宰,能興風布雨,吞雲吐霧。”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冥魅的注意力全在那隻鳥身上。
“所以,現在是有龍在天上麼?”灼灼擡頭往外面瞧了瞧,黑壓壓的天空中什麼也看不到。
使勁戳了她一下,蓁蓁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瞧什麼,咱們肉眼凡胎怎麼可能看得見嘛。”
摸了摸胳膊,灼灼嘟着嘴道,“幹嘛戳我,我這不是好奇麼。公主,龍長什麼樣,是不是真的像蛇似的,有長長的尾巴,還有角?”
“和你一樣。”雲兮捏了捏她的臉,促狹地笑道,“就是不像你這樣傻乎乎的。”
殿中的幾個姑娘笑作一團,灼灼臉上的紅霞燒到了耳根,卻並沒有生氣。
“怎麼會和我一樣嘛,人家是神仙啊。”
冥魅飲了口茶,收起笑容,認真地對她說到,“就是和你一樣,天龍八部衆雖形態各異,可平日裡幻化的都是人形。”
“只不過,爲了和你們區分,我們叫他們非人。”
“非人?所以公主不是八部衆?”蓁蓁和灼灼對視一眼,似乎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
搖了搖頭,冥魅索性靠在軟枕上,似笑非笑地答道,“我可不是八部衆,我不過呀就是一個小角色,可不敢和人家相比呢。”
雲兮抿着嘴不敢笑,心裡腹誹着,這種話也就她自己說說,若是還有誰敢說她是小角色,怕是要把整個泰山府的妖魔鬼怪全引出來替她出頭呢。
“那,八部衆指的都是誰啊?”孟姜知道她的身份,可被她用“小角色”三個字一唬,心裡對八部衆愈發敬畏起來。
若是連掌管壽夭的泰山府都不算什麼的話,那這些人豈不是要厲害死了。
“天衆,龍衆,乾達婆,緊那羅,夜叉,摩伽羅,迦樓羅,阿修羅,是爲天龍八部。龍衆自不必說了,掌管四海。而天衆則掌管九重天,乾達婆和緊那羅是天君的從屬,夜叉是天庭的守衛,摩伽羅和迦樓羅是天人的坐騎。”
“至於阿修羅一族嘛,因爲常常與天君作對,所以被壓在泰山府之下,雖然也是神族,卻與地獄合二爲一,族人生生世世不見天日。”
雲兮認真地爲幾個人講着,冥魅則安靜地坐在一旁。
龍衆掌管四海,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武珝應該是鳳粼閣的人。
而魍魎曾被困於弱水,和水君相熟,或許能知道她的來歷和目的。
“生在地獄裡的人?我還以爲只有大奸大惡之徒死後纔會墮入地獄了,沒想到那裡面還有神仙。”孟姜忽然想起冥魅曾對她說過,凡人生入黃泉是要墮入阿修羅界的。
看了她一眼,坐在窗前的女子心領神會,“大奸大惡之徒自然會墮入地獄,可他們卻進不了阿修羅界,只有那些生出了嗔恚忿怒的凡人,纔會成爲修羅。”
這是對人神相戀的懲罰,只有能活着走出修羅場的人,才能成爲半神,纔有資格與神明修成正果。
“修羅界的人生而好鬥,十分暴虐,很久之前就被天君派人鎮壓了,所以很少有人會去那裡。”冥魅淡淡地說着,她此刻對孟姜只能點到爲止。
畢竟自己和她一樣,所以沒什麼資格勸她放棄。
可修羅界確實可怖,不然她們冥家也不會因爲鎮壓着這些人而被戾氣反噬,落得個難以善終,不得不兄妹結合的下場。
孟姜聽了她的話,臉上的神色變得晦暗不明,囁着脣坐在一邊似是思考着什麼。
“我以爲神仙都是極和善的人呢,原來也有好鬥的。”
灼灼笑着說了一句,雲兮不以爲然地答道,“那有什麼,金剛怒目,菩薩低眉,神仙也有自己的性格,總不會是像廟裡捏得泥人一樣,全都一個表情。”
門忽然被風吹開,寒風夾着極重的水汽撲面而來,蓁蓁忙走過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門關上。
只是待她再轉過身的時候,殿中忽然多了一個銀髮黑衣的男人。
明明是攜着風雨而來,可魍魎的身上卻連一滴水都沒有。
“喵。”一隻黑貓從他懷裡躥出來,輕巧地落到冥魅的膝蓋上,親暱地在她身上蹭來蹭去。
“幾日不見,竟被你調教得這麼聽話了。”撫摸着懷裡的小東西,女子笑意盈盈。
“王爺。”雲兮起身向他行了個禮,灼灼和蓁蓁也跟着福了福身。
孟姜第一次聽到人這樣喚他,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她看了看冥魅,對方卻沒有說話。
“賀姑娘,”男人似乎對這樣的稱呼很不適應,臉上的表情有些僵,魍魎拱手回禮道,“賀姑娘不該這樣稱呼我。”
拉開鳥籠的門,冥魅將那隻黑貓放了進去,受驚的金絲雀拼命撲騰着翅膀,可礙於牢籠的禁錮,無論飛得多高都沒辦法逃離黑貓的爪子。
“姐姐......”
“公主......”
殿中除了雲兮,其他幾個姑娘皆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孟姜眼睜睜看着那隻鳥兒被黑貓拆吃入腹,鮮血滴在籠子裡,把落在上面的鳥羽迅速染紅了。
冥魅的手指撫過那根鳥羽,染血的指尖按在黑貓的眉心,枉顧那小東西發出痛苦地嗚嗚聲,她卻始終沒有鬆手。
一股青煙徐徐冒出,像是被烙鐵燙過一樣,黑貓的額間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記。
“如虎添翼,魍魎,你覺得這樣可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