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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流言
領了遣散費,兩百多將官便紛紛收拾行裝,當日便領了公文回京,在五軍都督府削籍之後便是平民了。馬城再書信一封給英國公張維賢,成國公朱純臣,兩位老國公都是人精,自當明白此是整飭京營,裁撤老弱的大好時機,大棒子劈頭蓋臉打下去,總能讓臃腫羸弱的京營有所好轉。
晚間,中軍大營。
房中燈火通明,傅李兩人坐在下首仍沉浸在白天的血腥裡,難以自拔。馬城坐在上首斟酌言辭,整飭京營自然是要銀子的,裁汰的老弱充實到廠衛,倒也是個不錯的去處,只是掌握廠衛的魏忠賢未必肯答應,仍是書信一封試探一下這位權閹的態度。
良久,丁文朝這渾人調侃道:“小侯爺怎的如此無膽,砍了幾百個混帳腦袋,便呆呆傻傻了。”
李開元大爲尷尬又不敢得罪他,終是年紀輕面子嫩,臉又漲的通紅。
傅宗龍倒鎮靜多了,沉穩道:“此事當報與聖上,恭敬聖裁,如今京營是不能用了,當防範反賊大舉來攻。”
馬城點頭道:“傅兄說的極是。”
大營周圍亂民極多,消息會很快傳出去,官軍不知發了什麼瘋居然攻打自家大營,只要不是癡呆愚笨,大股叛軍當會集結兵力大舉進攻的。
李開元眼睛一亮,興奮道:“此事倒可大做文章,派些細作將流言誇大,說成我等官軍內訌也無不可。”
馬城笑道:“此計可用。”
李開元見上官採納了他的建議,便告了罪,興沖沖的去安排細作散佈流言,總要吸引大股叛軍來攻纔是。
房中只剩下傅宗龍,這位招討副使欲言又止,似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馬城不悅道:“傅兄怎的如此不痛快,有話便說。”
傅宗龍神情一緩,終忍不住問道:“某要問的是,那八旗兵馬與大人麾下鐵騎相比,孰強孰弱?”
馬城看着他正色回答:“某麾下鐵騎,與八旗白甲兵比,多有不足。”
傅宗龍怔怔的出神,又追問道:“建奴身處苦寒彈丸之地,何來十萬之衆,建奴真有十萬衆?”
馬城仍是正色答道:“建奴,海西,野人女真同種同源,自遼瀋一敗,建奴招撫海西,野人女真各部,如今可不只十萬衆。”
傅宗龍又是一呆,喃喃道:“賢弟說言仍是不假了,形勢如此,萬萬不能放建奴入關半步,縱使輕騎入關也必糜爛千里,危急京師,建奴入關則蒙人必亂,蒙人一亂,則九邊各鎮日夜不得安寧了。”
馬城恭維道:“兄長所言甚是,當是如此。”
傅宗龍又發了一陣呆,才悵然而去,原本挺直的腰桿似乎也佝僂了起來,這進士出身的討討副使,兵部侍郎,終究是愛國愛家之士,心情不免有些沉重。房門關上,馬城心中也是一陣悵然,突然擔心起山海關,錦州一線,心中隱有不詳預感,錦州城破的影響實在太惡劣了。
孫乘宗大軍分爲三部,大部在山海關,一部在錦州,一部在寧遠,死守城池喪失了野戰能力,孫乘宗雖竭力招兵買馬,想要建立一支騎兵野戰部隊,一時半刻卻還派不上用場,皇上對老師也真是掏心掏肺,將內駑,礦稅銀子大半都交給孫承宗,試圖挽救遼西危局,怎也要三座大城重新聯繫起來,形成一道綿密的防線。
如此,建奴可以從錦州一線翻山越嶺,越過長城後自科爾沁草原入關,這也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若建奴十餘萬騎兵入關,則京師危急,少年天子和身邊帝黨中人,日子可就很難過了,免不了被朝野非議攻訐,遼鎮上下便要成爲千夫所指。端坐房中,將一封奏摺寫至一半又撕毀,反覆幾次方寫好一份奏摺,直奏君前,言聖君當力排衆議在薊鎮,宣大集結重兵,嚴防建奴入關擄掠,再寫一封秘信給孫承宗,極委婉的提醒孫督師當多派探子,嚴密監視建奴動向。
兩封信件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馬城和衣睡下,突然生出心力憔悴之感,此時方知逆天行事之難,步履惟艱。
翌日,一杆帥旗揮舞,兩營鐵騎出了營門,頭也不回徑直往京師方向去了。當日便有謠言四起,說是招討使,開原總兵馬大人與小侯爺李開元不和,縱兵踐踏了京營兵馬,京營潰散,兩家鬧翻,囂張跋扈的馬總兵率鐵騎徑直回開原去了,聚攏在城外的數萬流民人心惶惶,每日都有姦淫擄掠之事發生。
官軍大營卻四門緊閉,任由不法之徒橫行,一切跡象都表明官軍眼下是陣腳大亂,無力兼顧城外流民了。謠言如瘟疫一般流傳出去,便是隨軍民壯也不明真相,出現了大規模的逃亡,每日都有大批登萊,大同民壯偷偷逃亡,城門外懸掛的首級越來越多,都是被官軍抓回去殺頭的軍戶民夫。
兩日後,官軍大營。
處於全面戒嚴狀態的大營被封閉起來,隔絕了消息往來,五千京營兵馬裁汰老弱之後得精壯三千餘人,分爲六大營,兩營銃手,四營炮手,還有四營較精壯,身家清白的軍戶輔兵,就此十營兵馬被打算編制,依靠開原團練之法重新編練,兩日間棍棒刀斧加身,讓十營官軍如置身人間地獄,苦不堪言。
大營中,馬城身披一件再普通不過的鴛鴦戰襖,督促練兵。
百餘親兵充作隊官,哨官棍棒齊施,神機營以極快的速度訓練成軍,絕境之下頗有些奮力一搏的氣勢。穿着棉甲的銃兵手握四五斤重的火銃,時而左轉,時而前進,時而排成五列交替射擊,考慮到這些銃兵訓練嚴重不足,裝填速度太慢,只得將三段擊改成五段擊,應付流寇叛軍倒足夠用了。
硝煙迷漫,兩營銃手中不少人被嗆的咳嗽連連,極爲狼狽。
馬城叫過一名銃手要來他的鳥銃,看着忐忑拘謹的銃手心中嘆氣,這杆鳥銃居然還是全新的,表明這杆銃自從裝備神機營後,從未打過,這杆銃是萬曆四十二年造的,距今整整有七年了,京營訓練之差令人髮指。想來訓練費用,白花花的銀子都被大小軍官上下其手,吃幹抹淨了。
李開元自是有些忐忑,他就是上下其手的其中一員,分的應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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