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府的夜竟然是那麼的漫長,守將趙立已經是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擡頭南望了。天如重墨黑的讓人發愁,在趙立身後站着有副將方子籌和數十個楚州府兵士。方子籌看了看天色道:“大將軍,馬上就要下大雨了。不如這裡有我們來盯着。大將軍你回府去休息一會吧。”
趙立搖了搖頭道:“少秉啊,我雖說不是楚州府人氏。可是覆盆之下,安有完卵。城下面有着三萬多雙眼睛正在看着我們呢,楚州府失不得啊!大宋的門戶現在就在你我二人之手裡啊,你讓我如何能去休息啊。此地如今已經是金人南下唯一的絆腳石了,金人若要繞過楚州府勢必會怕腹背受敵。楚州府絕不能失,要不然我們真的就沒臉去見列祖列宗了!”
方子籌苦笑道:“大將軍憂國憂民爲草堂百姓尋求生路,可是臨安城中現在卻是夜夜笙歌。唉!居廟堂之君不爲咱們大宋子民設想,就算是我與大將軍肝腦塗地又有什麼用呢!”
趙立聞言大怒道:“我保的是大宋江山,只求能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良心。至於廟堂之君如何作想,我纔不去多管呢!靖康之恥才過了四年,金人耀武揚威的大肆犯我中原。此爲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將軍不必激動,是我失言了。秦檜那個奸臣花銀子賣命叛國投敵矇蔽當今皇上,又是誰能管得了的事啊,岳飛將軍驍勇善戰還不是處處被他壓制啊。更何況是我們這些小小守城將領啊,死了都沒有人會記得。”方子籌頹廢的看了看狂風中翻滾的濃濃烏雲,無可奈何的說道。
趙立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城下的百姓道:“你錯了,有天地會記得!有城下的百姓會記得!大丈夫傲立於天地之間,有他們記得足矣!”方子籌讚許的點了點頭,順着趙立手指方向望去城下有着三萬多人,不少還是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現在他們都在看着自己,自己的命是不值幾個錢,可是楚州府一破他們就成了刀下之鬼了。只求上蒼憐憫楚州府左軍校尉章煒他們一行人能找到南下之路,讓城中百姓免除磨難吧!城頭上趙立和方子籌許久無言,盯着那片黝黑的南方。
“少秉,章校尉他們已經走了多久了?”趙立問道。
方子籌看了看天色道:“大概有兩個時辰了吧,東方啓明星在烏雲之中尚不能看清。再過一會天就要亮了,大將軍不要着急,章校尉和未將一樣都是經歷過靖康之戰的老兵了,他武藝高強料想是金人有探馬,他們不好尋路所以到現在還沒動靜吧。”方子籌儘量把事情往好處去想,一方面是不讓趙立太過擔心,另一方面也是寬慰身後那些兵士們聽的。趙立是何等人,一聽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就明白了。三十里地平常不需半個時辰就能到了,兩個時辰都已經過去了,章校尉五人竟然一個都沒有發煙火信號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五更天剛過,天終於是慢慢的亮了起來。陰霾的的烏雲就厚厚的壓在楚州府上空,隱隱之中還伴有着雷聲隆隆眼看着一場大雨就要來了。四五月的天就像小姑娘的臉,說變就變沒有一絲徵兆。趙立雙手負於背後有如是雕像一般看着南面,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突然間,南方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子正往楚州府外城蹣跚而來。城頭上眼睛好使的兵士大聲喊道:“是章校尉,是章校尉……”城下的百姓聽見城頭上有人在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恨不得上去看看噪雜之聲四起,說什麼的都有……
趙立看見了那章煒一身的水靠現在已經成了破布,手中的長刀只剩下了半把。右腿上還被射中了,大塊的血肉都翻在了外面。他一邊走着口裡還不時的大喊着什麼,就是隔的太遠聽不見。方子籌上前抱拳道:“大將軍,請容末將快馬出城搭救章校尉回來。”趙立只是靜靜的看着章煒艱難的往城門而來,一動不動的好像是沒聽到方子籌的說話似的。
方子籌加重了口氣道:“末將請戰,求大將軍開門救回章校尉。”可是趙立還是一言不發,急的方子籌轉身就要走。
“回來。”趙立一聲冷靜的斷喝,將方子籌驚立當場。“此事有詐,絕不可開城門!章校尉腿腳有傷不可能會比金人的鐵騎還快,可是不見一個追兵這太不正常了!”
方子籌賭氣道:“如何有詐?章校尉武藝高強殺出重圍而來,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着章校尉死在楚州府城門外嗎?”
“少秉,你冷靜點。開了城門就是在拿三萬多的百姓性命在兒戲,就是拿楚州府在賭。少秉,我們輸不起啊!出去五人現在就剩下一個章校尉,此事十有**是金人的詭計!”趙立命傳令兵讓城下所有的百姓進入內城之中,若是有人膽敢抗命者以軍法論處,所有的兵士都做好戰鬥準備……
城下三萬多的百姓被兵士們陸陸續續的叫回了內城,百姓百姓總是有一百條心的,有人就想往外城跑生怕是開了城門自己跑的慢了小命難保。可是軍法不容人情,你若是不聽話兵士們就拉着你進了內城。城頭上兵士們刀出鞘,箭上弦,只要趙立的一句話就能投入戰鬥……
章校尉離楚江府只不過兩百步開外了,城頭兵士握着刀箭的手心有着絲絲冷汗在冒出。就隱隱約約聽到章校尉嘶聲力竭在大喊道:“不要開城門……不要開城門……金狗有埋伏……大將軍……南路……南路各條大路小道都……都已被金狗佔領了……”
趙立震撼了,章校尉拼死跑回來就是要告訴自己南路已經被金人佔領,再多的人出去也是白白送死。就在趙立轉眼想冒險開城救他時,就看見城牆外兩旁的樹林裡恍恍惚惚有白光閃動了一下。趙立強忍着悲痛對城門外的章煒吼道:“章校尉,你是大宋軍之楷模。只要我趙立還有三寸氣在一定會厚葬校尉的,全體弓箭手向城外兩邊樹林中射出火箭!”
城外的章煒也知道金人是故意不殺自己,留着自己去做打開楚州府的敲門磚。可是卻沒想到金人早已經埋下伏兵在城門外,火箭射入樹林中立即是哀嚎一片。兩列金人約有上百人從樹中殺了出去叫囂着衝向城門,城頭上的弓箭手看着那些毒蠍似的伏兵射出了復仇的火焰……
幾百金兵一下子被城頭上的弓箭手射成了篩子,慘叫着死在了城牆外。趙立手持長劍正要準備命兵士開城門救回章煒,可是從章煒身後不遠處騰起了遮天弊日的滾滾塵馬。只見是刀劍勝雪長矛如林,兩匹一人多高的烏騅馬分座着撻懶和金兀朮。趙立想要喊人開城門的救人的話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拳頭狠狠的砸在了城頭上……
章校尉跛着右腿想要逃回城中肯定是沒希望了,二百步的距離成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望着身後烏壓壓的金人,章校尉反倒是撐着斷刀回過了身子斬斷了右腿上外露出的一截箭羽。瘸着腿向着金軍拐去,十萬金人大軍前面有個瘸着腿的宋軍擋着,彷彿成了最滑稽的一幕。完顏昌用金語叫道:“虎狼營的雄鷹們,誰給我把那瘸了腿的南蠻子砍成肉醬?讓南蠻子知道我們大金國是無敵的!”
完顏昌說着話,朝金兀朮砍了一眼。金兀朮身爲東路軍主帥而完顏昌是元帥左監軍,官職上是要完顏昌高了那麼一些,可是金兀朮在金軍中被視做爲神,所以兩個人是誰也命令不了對方。
完顏昌喝令之下從金軍大隊人馬###來了三個金兵,舉着刀劍就往章校尉胸口刺去。金兀朮也知道殺人立威提高士氣這個道理,自己設計安排潛到城邊樹林的兩列塔扎先鋒營竟然被守將趙立看破,不到一個照面二百個全都死在了城牆外。現在殺個宋兵正好給自己出出這口惡氣!
三個金兵走到離章校尉不過一丈的地方停住了腳步,戲虐的打量着這個宋軍傷兵用金語相互說着誰要軍功誰就先上,但不能殺了他等玩夠了他再一刀一刀的活剮了他……
章校尉聽着他們嘰裡呱啦的說話,聽不懂但也看的明白他們的意思。大吼道:“大宋楚州府左軍校尉在此,今天老子就要殺盡你們這些金狗。”章校尉提着一尺來長的斷刀就要衝入金軍之中,身子一發力引的腿上的箭傷鮮血又激射而出痛的章校尉冷汗直流差點摔倒……
金軍鬨然大笑,只有金兀朮他沒有笑。金兀朮對完顏昌道:“此人眼中有堅忍之氣,渾身散發着狼一樣的殺機。撻懶,你還是快叫你手下動手殺了他吧,要不然反倒是給南蠻子助長了士氣。”
完顏昌臉上一僵,用金語催那三個兵士動手馬上殺了那蠻子,兵士聽到完顏昌的斥喝後欺身就朝章校尉頭上砍去……
金校尉低頭避過,手中斷刀當作了匕首用。腳下一錯就靠到了金人兵士面前反手刀就砍在了金人兵士的腰眼上,那金兵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肚破脹流而死了。楚江府城頭上爆發出雷鳴般的喝采聲,完顏昌氣的吹鬍子瞪眼,喝住了剩下的兩個金兵,舉着長柄大砍刀就催馬上前。馬奔之勢再加上大砍刀亦是不輕,完顏昌掄圓了大砍刀就朝着章校尉劈去。章校尉舉刀去擋大砍刀沒料到斷刀與相擊又碎成兩截,完顏昌一拖刀從章校尉的肩頭砍下連帶着一條右臂給劈砍了下來……
天突然間開始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章校尉身上立即被染成了血紅色流進了楚州府外的土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