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六、跟哥走吧
“知道我爲什麼知道你的軍隊左側弱,右側強嗎?”許人傑得意地笑道:“因爲你站的位置。”
“我站的位置有何不妥?”李攀龍實在有點不明白。
許人傑哼哼了一聲,得意地道:“最瞭解一隻軍隊究竟有多少戰力,強在哪裡,弱在哪裡的人,就是帶領這隻軍隊的將領……”
他搖頭晃腦,就像說書一樣:“所以說,李攀龍!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自己的軍隊優缺點在何處,我們只需要觀看你所站的位置,就知道你的軍隊問題在哪裡。”
他伸手指着李攀龍站的位置,認真地道:“你自己也可以看看,你這個當將領的人,並不是站在軍隊的正中間的,而是站在軍陣中間偏向右側的位置,這樣的站位,說明你更信任右側的手下,不信任左側的手下,如果打起仗來,你擔心左側的手下不能保護你,所以你自己不自覺地就站得靠右了。”
“嚇?”李攀龍全身一顫,趕緊左右張望,你別說,他這一望,還真發現了,自己站的位置,並不是在軍陣的正中間,而是中間偏右。很明顯,這是他在佈陣的時候,無意識地自己就向右側移動了許多,誠如許人傑所說,他覺得站在右側比較安心。
李攀龍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站立的位置偏移了這麼一點點,居然就會被敵人利用來發現自己的軍隊的弱點,這是何其銳利的眼睛?
李攀龍吞了一口唾沫,他將腦袋一搖,擡頭道:“沒這回事,我纔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想,我的鄉勇軍左側右側,都一樣強,別以爲你們人多就了不起,擊敗像你這樣的流寇,不費吹灰之力。你說這個觀看敵軍將領來判斷敵軍強弱的方法,根本是無稽之談,沒有哪本兵書有這樣的記載。”
“切!”許人傑忍不住笑了:“爺爺我以前也迷信兵書,但是自從碰上我大哥,嘿嘿,我就懂了,那些兵書全他媽的瞎扯蛋。我教你個乖的,要打敗一個敵人,最簡單的辦法不是力氣比敵人大,計謀有多了不起,而是識破敵人的內心……只要能洞悉一切,就能做到戰無不勝。”
他說完,似乎有點不確定,低下頭來對着身邊的朱元璋小聲道:“朱八哥,剛纔那段兒,我沒說錯吧?”
“嗯,你說得很好!這些日子沒有白跟着我學。”朱元璋微笑道:“李攀龍已經是在強撐了,他的軍隊左側問題很大,你沒有看錯,再嚇他幾句,他保準跑得飛快。”
“哇?我沒看錯啊?敵人的軍陣左側真有問題?哈哈哈!”許人傑大喜,得到朱八哥的肯定,使他全身都有了勁兒,但他有點擔心朱八哥只是在安慰他,因爲他和朱八哥相處久了之後也發現了一個小細節,那就是朱八哥幾乎從來不罵手下們,而是不停地鼓勵他們,所以有的時候,他的誇獎也未必是真的。
許人傑偏頭一看,突然發現,王二的站位,是靠本隊的右翼的,換句話說,如果王二率軍突擊,首先攻的就是敵人左側。
作爲山寨的頭號猛將,王二站立的位置,往往代表朱八哥想要進攻的位置。每次在行軍佈陣的時候,朱八哥都會把王二安排在正對敵軍的弱點的地方。
許人傑一看到王二對着敵軍左側,就明白了,朱八哥剛纔不是在安慰他,而是和他的看法一致,他早在許人傑說那堆牛逼轟轟的話之前,已經佈下了猛攻敵軍左側的陣形,只要一聲令下,王二就會直接率軍衝突過去,將敵軍陣形攪亂。
許人傑一方面開始高興,自己能和朱八哥看到同樣的問題,佈下同樣的策略,同時也開始懊惱,人家朱八哥早就看到敵軍的弱點,卻並沒有牛逼烘烘的亂髮言,而是不動聲色地把王二調派到了戰鬥位置,而自己卻只顧着打嘴皮子架去了,實質上的工作一點兒也沒做,這樣下去,怎麼當得了真正的大元帥?
許人傑決定亡羊補牢,他將手裡的令旗一揮,由他直率的兩百名士兵,就跑到了王二的隊伍旁邊,和王二一起擺成了一個鋒矢陣。所謂鋒矢陣,就是將主要兵力集結在軍陣的前方,前鋒張開呈箭頭形狀,這種陣形主要用於“突破敵陣”,是一種非常犀利的強攻陣形。
這個鋒矢陣就正對着李攀軍的左側!
許人傑大聲道:“李攀龍,你要不要試試,看我的箭頭能不能扎穿你的左翼。”
“別忘了敵軍的右翼……”朱元璋笑了起來:“獅子狗,你們率九隊、十隊,在我軍左翼佈下‘方圓之陣’,防禦敵軍右翼突出。”
所謂“方圓之陣”,也就是將大將置於陣形中央,外圍兵力層層佈防,長矛在外,組成環形防禦的圈子。這種陣形的機動力非常差,但是隊形密集,防禦力強,主要用於自保。
獅子狗應了一聲,帶着九隊、十隊、刷地就佈下了一個方圓之陣,隱隱應對着李攀龍的右翼。
這樣的變陣,擺明了一個姿態:我左翼守,右翼攻,打你一個右勾拳。
我的戰術就是右勾拳,怎麼對方也擺右勾拳出來?這是擺明了要羞辱我了?李攀龍現在滿嘴都是苦澀的味道,心裡暗暗罵娘:這……這他孃的也是流寇?這方圓陣、鋒矢陣變得溜溜的轉,正規的官兵也不見得能把陣形變得如此靈活,而且對方的將領思維細密,眼神銳利,流寇裡怎麼也出了這種人物?要是對方的腦子和苗美一樣長滿肌肉,別說一千人,就算兩千人我也未必就怕了。
就在這時,朱元璋的軍陣裡突然有鼓聲響起,“咚”地一聲!隨後他的軍陣突然向前邁了一步。
“擊鼓進軍?對方還有軍樂隊?”李攀龍嚇得真是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他大叫一聲:“別擊鼓……我走……我走還不行麼?”
“早走不就沒事了,浪費爺爺許多口水。”許人傑得意洋洋地道。
後面的朱元璋拿許人傑這種騷包的個性真是無可奈何,不過這樣也好,朱元璋並不是一個喜歡對敵人說很多廢話的人,今後和敵人打交道的事,可以交給這個喜歡出風頭的傢伙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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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河牀下面的苗美等人,還在緊張地準備着戰鬥呢,流寇們仍然在鬧哄哄的,對於河牀上面的對話完全沒有聽到半個字,直到一聲鼓響,下面的流寇才齊齊住了嘴。因爲聽到鼓響,就算以他們的智商,也知道是打仗的前奏了。
流寇們握緊了武器,雙腿也崩緊了力,準備向河岸上衝了……
結果……
他們突然聽到河岸邊“譁”地一聲吼,李攀龍的鄉勇軍突然向兩邊溢開,散了開去。沒過一柱香的時間,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咦?怎麼了?”
“李攀龍的軍隊怎麼散了?”
“不打了嗎?”
“是援軍把李攀龍給嚇跑了!”
“來的是哪路英雄,居然把李攀龍這麼難纏的傢伙也嚇跑了,真厲害。”
流寇們議論紛紛,同時也大喜過望,其實他們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透支得很厲害了,如果河岸上面真的打起來,他們就算從河牀下面衝上去幫忙,也未必幫得上,只能徒然看到援軍爲了自己拋頭顱,灑熱血。現在援軍把敵人嚇跑,並沒有損失一兵一卒,這在他們這些被救的人來說,也感覺心裡好受了些。
“飛山虎、大紅狼,麻煩你們把我扶上去,我要親自去謝謝來救援我們的友軍。”
“苗美哥,您撐着點……”飛山虎和大紅狼一左一右將他扶了起來。
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向河岸上爬,在他們身後,兩百多名筋疲力盡的流寇,也艱難地跟了上來。
隨着越爬越高,苗美的視線也越來越開闊,好不容易,翻上了河岸邊的最後一道坎兒,來到了平地上,苗美向前一看,果然是來了一隻友軍,人數不多,僅有千人左右,他們在河岸邊的小樹林前擺着一個軍陣,看來在李攀龍走出幾里路遠之前,他們不打算撤掉自己的備戰姿態。
這隻友軍真是警惕啊,和他們比起來,我苗美真的是太**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李攀龍伏擊,唉!
苗美在飛山虎和大紅狼的摻扶下,到了軍陣的近前,他正想說幾句:感謝閣下援手,大恩大德沒齒難望什麼什麼的……結果他還沒開口,就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誰。
“白水……朱八?”苗美大驚。
“沒錯,是我!”朱元璋沉聲道:“聽說你有難,我來救你!”
“你……你……我纔不要你救!”苗美大怒。
“跟我走吧!”朱元璋淡淡地道:“去我的山寨裡安身立命。”
“我……我不!”
“你不需要我救,但是你手下的兄弟們需要。”朱元璋伸手向苗美背後一指,那裡有兩百多名筋疲力盡,渾身是傷的流寇,他們眼中也和苗美一樣佈滿了震驚,但是他們明顯不像苗美那麼憤怒,眼前的人雖然曾經和他們打過仗,但現在他們需要人幫助,需要藥物,需要食物,需要一個可以休養生息的地方,管他是不是仇人呢,誰收留我,我就跟誰走!
“苗美哥!”飛山虎、大紅狼、還有兩百多名流寇,一起跪了下去:“跟朱八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