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利一聽這話,不由得怒從心起,他大聲怒喝道:“你還裝?你敢對天發誓說不知道東虜的兇殘?”
“東虜在入關前,就對遼地漢人大肆屠殺,前後殘殺了一百多萬遼東漢人。後金軍隊多次入寇山東、河北。僅濟南一地,就殺死十多萬漢民,掠走的漢人婦女不計其數,這些人多數都被凌辱至死!”
“崇禎十二年清軍攻入關內,大肆屠城,濟南府一百萬人被屠殺,趙州數萬人被殺!數年之間擄去漢民百萬,全部分給披甲人爲奴,這些漢人奴隸因無法忍受非人的虐待而自殺的多不勝數,被虐待致死的更是不在少數。這些你不知道嗎?”
這些事情天下皆知,郝浴無從反駁,只得沉默不言。
李元利怒目而視,用手指着他繼續道:“東虜入關後,破城即屠,那些被屠數千人的小城太多,我不一一列舉,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崑山之屠、嘉興之屠、江陰之屠,便足足屠殺了數百萬!光揚州一地,便殺了百萬人,嘉興之屠五十萬人遇難,江陰常熟大屠殺中被屠殺的百姓更是無法計算,沿河沿岸堆滿人頭!”
說到這兒,李元利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話語聲已經哽咽起來,這是漢人的災難!後世的人們在史書上看到的只是一個個數據,而李元利來到這個世界,看到的卻是這些數字後面血淋淋的屍體和荒野中隨處可見的累累白骨!
後世的人們那麼憎恨滿清,整個清朝兩百多年起義從來沒有斷絕過,而且清朝被推翻後,各地滿城中的滿人大多被殺了泄憤。主要原因並不是因爲被異族奪去了江山,而是清兵屠戮漢人太過慘烈!
“這些都是老百姓啊!他們有什麼錯?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婦人更是慘遭凌辱、折磨至死!東虜禽獸不如,而你竟然是非不分、甘作鷹犬,枉讀聖賢書!看你死後,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李元利指着郝浴的的手指都顫抖起來!
郝浴頹然跌坐於地!這些事情他豈能不知?
他本是定州(今河北保定)人,當年李自成兵敗南逃後,清兵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了河南河北等地,這些地方的老百姓也都安安心心地作了順民。清廷於是率先在這些地方舉行科考,以圖安撫民心,郝浴自幼飽讀詩書,高中了順治六年的進士。
清兵雖然嚴密封鎖消息,但他們在江南大肆屠城的事仍然傳得天下皆知,郝浴又不是隻知耕田種地的農夫,對這些事情自然也是知道,不過是覺得這些事情離他太過遙遠,沒有切身之痛,有些不以爲意罷了。
說起清兵屠城的時候,李元利雖然是從後世穿越而來,仍然感到十分悲痛,剛纔他甚至動了殺機,只要郝浴再敢否定這些事實而反駁於他,那他就絕對不會再有惜才之心,早早殺了免得生氣。
幸虧郝浴還算有些良知,李元利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繼續說道:“你來四川已經一年,四川的事情你最清楚不過,這幾年清兵在四川殺了多少老百姓?豪格爲了逼迫老百姓拿出賴以活命的糧食,嚴刑拷打死了多少人?馬化豹駐守敘州時殺人爲樂、以人爲食,這些你會不知道?”
“你自已說說,這樣的朝廷,這樣的軍隊,不能說它是兇殘狠毒、暴虐成性嗎?這樣的朝廷咱們能讓他坐江山嗎?我怕東虜一旦坐穩江山,咱們漢人會被殺絕種!到那個時候,洪承疇、吳三桂之流,定會遺臭萬年!而你,在後世史書上也逃不了千古罵名!”
李元利伸手一指郝浴繼續罵道:“你看看你這樣子!拖着一根老鼠尾巴就以爲自已是滿人?!你忘記了自已的祖宗,忘記了你所讀的聖賢詩書,其實說到頭來,滿人也只是將你當成他們的奴才罷了!”
痛痛快快地罵了一通,李元利長出了一口氣,似乎要把心中的積鬱全部吐盡。他再也不看郝浴一眼,走出門來對守在門外的李蓋低聲說道:“明天就把他送到重慶去軍訓,記住把他給我看好了。”
今天把郝浴罵得狠了,要是他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那可就枉費了自己一番苦心!一羣人走出衙門,李元利卻又對李蓋道:“你去找那些清廷官史問清楚郝浴的老家在哪裡,想辦法把他的家人全部給我接到四川來,我看他還能跑到哪兒去!”
郝浴這人有才能,也有些骨氣,只不過三觀不正,必須要好好教育,把他的錯誤觀念糾正過來,如果他實在轉不過彎,李元利也不會再有愛才之心,早殺了早省事。
李元利已經走遠,郝浴卻彷彿沒有察覺,仍然坐在地上發呆,兩名士兵走了進去,一左一右地把他夾起來,仍舊送回了起先關押他的那間牢房。元帥沒有任何吩咐,那就一切照舊就行。
“咣”的一聲鐵門關閉,還是沒能把他驚醒。他現在腦子裡面全都是李元利剛纔罵他的話在不斷迴響。
“你忘記了自已的祖宗!”
“你忘記了所讀的聖賢詩書!”
“你只不過是滿人的奴才!”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郝浴坐在牆角,抱着腦袋,心裡卻又想起三年前他去京城參加清廷科舉考試之前,父親和他談話的情景。
“冰滌,你這次上京應考,爲父思來想去,總覺不妥,要不再等兩年看看?”
“父親,如果錯過這一科,那就要再等三年了!況且現在清廷已經入關五年,也沒看南明能夠打得過來,依兒子看來,清廷再不濟,也能守得住現在佔據的北方,咱們家以後還是得在清廷治下過活。”
“南明朝廷暫時勢弱這是不假,但打仗打的是錢糧,南方盡是富裕之地,再多兵也能養得起,時日一長,清廷不一定抵擋得住啊!到時如果南明軍捲土重來,你卻做了清廷的官,豈不是要遭到清算?怕是家裡也要受到牽連!”
郝浴的父親郝大舫接着說道:“我估計清廷的日子長不了!聽說清兵在江南破城之後殺人無算,剃髮令下不知多少人枉死!這是和江南漢人結下了死仇啊,清廷哪能坐得穩江山?你算算漢人有多少,滿人又有多少?終有一天……”
“南明軍再多也沒用!您說他們哪一次打贏過清兵?爹,您就放心好了,就算我考中進士,也不一定能做得了多大的官,到時他們要清算,也要先找吳三桂、洪承疇、寧完我這些大員啊,我一個無名小卒,他們哪兒能夠顧及得到?”